张仪凭着自己在师兄府上一番受辱的忿忿之情,双脚快奔秦国。

    实在疲惫不堪的话,就在路边稍作休息,直到发现自己的破包袱里的铜子被人调换成金子,才心生疑窦。

    为了避免财大召贼,他特意将一锭金子切成几块,雇了一辆马车,算是解除了舟车之劳。

    一块金子刚花完,就到了咸阳城。

    连接八百里秦川的咸阳城富庶异常,比赵国都城邯郸还要大上一倍,往来的客商和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他早就听闻秦国为了国力强大,善待其他六国的各色人才。凡是能为秦国所用之人,尽数挽留,反倒本土的秦人不太受到待见,甚至定下了用士“不唯秦人”的国策。

    怀中有钱的感觉的确是好,张仪进了咸阳城寻得了一间大客栈住下,美美地饱食了一顿酒饭,就近寻得一处裁缝铺子做上一套像点样子的新衣服,也好去面见秦惠文王。

    酒足饭饱,身上自然地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穿上新衣,整拭干净仪表,张仪对自己的信心更增添了几分,闲来无事就信步在城里闲逛,心中思揣着如何面见的大王的事情。

    直至城中广场,忽然发现中心处密密匝匝围了一大群百姓,十分嘈杂。他从不爱凑什么热闹,但转念一想自己暂时无事,又初入秦川,了解一下秦国的风俗也是好的,于是就分开人群,挤到前面去一睹究竟。

    来到前面却着实吓了他一跳,之间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不醒人事,从他头上戴冠,身上穿着紫袍,看起来像是一个级别不小的官员。

    几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将他从一辆平板马车上抬下来,抛麻袋似的往地上一扔,人群前面都能听见身体撞在地上啪的一声。

    那人被摔得翻了个身,脸朝下依旧毫无反应,像死了一样。

    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正当张仪努力从他们的议论之中猜测此人的身份时,数十名位全副武装的秦军士兵持戈过来,然后是几个军官模样的人驱使着五乘战车过来,几个工匠模样的人身着短打粗布衣服跟在最后。

    这些马匹毛发雪亮,有如泛着油光,眸子炯炯有神,即使是不识货之人也能看出此非寻常之驹。

    正在张仪纳闷的功夫,只见的几位工匠模样的之人开始在地上画起圈来,并七手八脚地将比拇指还粗的绳索困在那人的四肢和脖子之上。

    五乘青铜战车按照五个不同的方向排放,马首冲外。

    直到那几个穿粗布短衣的人将绳索的另外一段系于战车之上的时候,张仪才意识到这些人要做什么,登时冷汗直冒,禁不住脸上肌肉也抽搐了几下。

    他探首向近旁的一个挽着袖子的汉子问道:“敢问这位兄弟,此人难道就是名震天下的?”

    “哎呀呀,不不不,我不知道呀!”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连连摆手道。

    张仪不得已又转过头来对着一位带草帽、拄着锄头的农民,还没等开口,那人立即说道:“我不认识他的”。

    他尴尬异常,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一位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矮个子读人身上,那人发觉后,不待发问,立即避了他的视线。

    “这大秦的律法和暗探确是强大!”张仪心中暗暗叹道。

    此时,一位头戴缨盔,长官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掏出一个绢帛出来,高声念到:“公孙鞅,姬姓,暗中蓄反,叛国投魏不得,发邑商兵攻郑县,被王师剿灭,全族伏诛。因商鞅罪大恶极,行车裂之刑!”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低声慨叹的,也有高声叫好的。

    张仪心中暗想:“听闻这商鞅原乃卫国人,应是周王之后,投奔秦国后深得秦孝公器重,成为大秦帝国权倾一时的重臣,无论是各诸侯国还是各大贵族势力无不畏惧,甚至一时倾权,厉于秦王。

    南门立木、二次变法、收复河西失地、打败魏国,占领了安邑、固阳,可谓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却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一会那四名工匠已经将尸体的角度调整完毕,汇报停当,那行刑官一声号令,驭手那响亮的鞭捎几乎同时抽在马匹的身上,战马突然受惊,那五辆战车同时奔向不同方向,商鞅的尸身列成几大块,登时四处滚落在泥土之中。

    说来也甚是邪门,那商鞅的头颅本事双眼紧闭,双唇紧贴,被战车拖断了脖子,如同被踢皮球般,竟径直向着张仪滚来,直到他的脚下,忽然眦齿皆张,仿佛对他怒目而视一般。

    张仪被吓了一大跳,人群一阵惊呼,妇人小儿无不衣袖掩目。

    眼见贵为一国之丞相、权倾朝野之人竟落得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张仪不仅连连摇头为之嗟叹。

    士兵们开始收拾断肢残躯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也就散去了,张仪惊魂未散,心情沉重,慢慢地踱着步,正在往的当口。忽听得背后有人开了口:“兄乃是魏人张仪是否?”

    张仪一惊,头一往,见一少年一身绿色深衣,配白色玉佩,金银错的带钩,眉清目秀,垂首站立,显得彬彬有礼。

    “你是?”

    “哈哈,张先生真乃贵人多忘事啊,小弟我亦是魏国安邑人,你我原是同村之人,幼时还一起玩耍,自你去拜鬼谷子为师修行之后多年再未相见,今日竟在秦国相遇,真乃奇迹也”。

    张仪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搜索枯肠了好一阵子,没未能忆起这个人来。却又一时不好绝。

    当你承认一个人你认识这很容易,但要确定绝对不认识一个人就不太容易了。

    那小生不待张仪置可否,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向着酒楼走去,称要请他吃酒,张仪连声推辞说已经用过饭了。

    怎料那人手上的劲更足了,张仪被他连拉带扯,领到一酒楼。

    在桌前坐下,那人点了几道菜蔬,两盘肉食,弄上一坛上好的醇香美酒。

    那少年自饮一杯,开始打开话匣子说起幼年魏国之事,张仪对他所说竟然全无印象,又在刚才受了惊吓,哪里有心思吃酒。

    “兄台缘何如此沉闷啊?”

    那人见其忧郁,便问道。

    “唉,”张仪长叹一声:“方才我亲眼目睹商公被处车裂之刑,死无全尸,是在是伤怀啊!”

    “商鞅与君非亲非故,为何引得兄台哀伤呢?”

    张仪犹豫一下,坦然道:“我尝闻得先王重用公孙鞅,强秦重建霸业,立下“不唯秦人”之法令,我乃远道特意来投,谁料睹商公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前途无望啊!”

    那少年闻言,环顾四周悄声道:“其实兄大可不必由此想法,今虽孝公早逝,惠文公少年登基岂能容得商鞅拥有堪比先王之权柄?况且商鞅废公子王孙继承爵位之法,让民众论功封侯,虽然使得人们竞相为国卖命,令秦国强大,但却动摇了旧贵族的赖以生存的根基。

    贵族们联合起来情愿,却被他打入打牢,他们亲眷怨声载道,这商鞅,也甚是强横,竟将八百贵族全部诛杀。惠文公是要和他算这笔老账啊!”

    “这样说来,所谓谋反不过是莫须有之罪名了?”

    “这兄弟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大王诛商鞅九族,是迫于贵族压力,实属无奈之举啊,君不见大秦国没动商鞅立法之分毫啊!”

    “那商公岂不是死的冤枉?”

    “怨与不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那先王的用人之道”

    “哈哈哈!”那绿衣少年顿首笑道:自然还是老样子,无论哪国之人,有能者必重用之!”

    张仪听得他的玉佩撞击带钩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这才仿佛梦里初醒一般,忙拉住少年的手道:“那敢问贤弟谈吐不凡,且对朝堂之事如此明了于胸,难道是?”

    那少年笑道:“愚弟正是秦惠文王座下之小臣,至兄台在神人鬼谷子之处学的精妙之术,可向大王力荐之!”

    张仪闻言大喜过望,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

    自己正在愁苦难以面见秦王,这一偶遇竟能助得他一臂之力,兴秦灭赵,一雪自己饱受师兄羞辱的时刻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