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侧了脸,悄然逝去脸上的泪痕,朝阿蛮看了一眼:“郡主醉了,去扶她,”

    阿蛮才从惊愕中回过神來,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此刻却也是克制住心头的失望,点了头上前去,微微握紧了双手,我早该知道的,那不是安歧阳,那不可能是安歧阳,

    他去的时候,还是我帮他阖上双目的,那场面,还能清晰得记起來,

    芷楹郡主不抬眸看他,这一刻,她想骗了她自己,让自己奢望一次,痛哭一次,

    “郡主,您醉了,奴婢扶您,”阿蛮的声音低低的,小心扶住她的身子,

    芷楹郡主却不依,哭声恸悲,抱着男子的手越发地紧了,开口道:“安歧阳,这一次别想再走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休想丢掉我,休想,”

    我不忍心抬眸去看她口中的“安歧阳”,也许,在那一刻,我也与她有着一样的奢望吧,

    那么,就算是奢望,也罢了,

    阿蛮不敢用力拉她,常公公也上前劝道:“郡主,您快松手,郡主,这……这是……郡主,”常公公一声惊叫,

    我慌忙瞧去,见芷楹郡主的身子软了下去,她身侧的男子眼疾手快地将她抱起,皱眉开口:“昏过去了,”

    我也吓到了,忙上前,她的腮边还挂着泪,突然昏过去,我不知是因为醉了酒,还是因为激动,

    “娘娘……”常公公只得看向我,

    “去本宫房里,阿蛮,宣苏太医來,”急急吩咐着,抬眸,匆匆看了那男子一眼,他也不说话,只跟着我们上前,

    苏太医很快便來了,我站在床前,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阿蛮从外头进來,我不免回头,隔着屏风,瞧见他还与常公公在外头,想了想,终是抬步出去,

    常公公见我出去,忙问着:“娘娘,郡主沒事吧,”

    “苏大人还在诊治,”到底是抬起眸华睨视着面前的男子,我的寝宫内,灯光明亮,不再似方才在外头雪地里那般昏暗,

    他的容貌,得以让我看清,亦是第一次,我仔细端详他的样子,

    比安歧阳略高一些,和安歧阳白皙的肤色不同,他的肤色中带着古铜色,那双眼眸亮而犀利,更让我一目难忘的,是那蔚蓝的眸子,

    常公公叫他“柏侯殿下”,“柏侯”这个姓氏,在这里是不可能有的,心下略微一动,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娘娘何以这般看着我,”他突然开口问我,

    猛地回神,我猝然笑道:“沒什么,本宫失礼了,”

    他却笑着问:“是因为我像一个人么,”

    方才芷楹郡主叫他“安歧阳”,相信只要不是聋子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我,却是摇头,看得如此仔细,我才发现,原來他和安歧阳不像,一点都不像,

    只是方才,丢了安歧阳的帕子,我们一路寻去,恰好,在那样的时候和地点,遇见那样的他,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合,巧合得让我都奢望去相信是安歧阳回來了,真的是他回來了,

    可是,奢望终究不是现实,也成不了现实,

    嗤笑着:“只是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人,”

    “安歧阳,”他毫无顾忌地问出來,又是低下头,那方帕子还被他握在手中,“这,像是男人的帕子,”

    “是本宫一个故人的帕子,”尽量平静地说出來,伸手向他,

    他倒是沒有迟疑,将手中的帕子交至我的手中,又笑一声:“安歧阳,”

    微微握紧了帕子,我沒有再开口,

    他又望向内室,开口问:“方才那位是,”

    “哦,是景王的女儿,芷楹郡主,”

    他也“哦”了一声,眉宇之间,却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我这才想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景王是谁,我竟跟他说是景王的女儿,

    才想着,瞧见苏太医自内室出來,朝我行了礼,才道:“娘娘,郡主沒什么大碍,只是喝多了几杯,又吹了风,醉得越发厉害了,睡一觉,就沒事了,”他顿了下,又道,“微臣让人送碗醒酒汤來,”

    他说着,抬步便要走,

    我却开口:“苏大人,醒酒汤就不必了,让郡主在本宫这里睡一觉便好,”

    苏太医的眸中满是疑惑,却也不问我为何,只点了头退下,

    我理解郡主,她此刻,不会想要醒來的,就让她带着遇见安歧阳的感觉入梦吧,吩咐了阿蛮入内照顾芷楹郡主,阿蛮朝面前的男子看了一眼,终是进去了,

    常公公忙道:“娘娘还回庆芜殿么,奴才要送柏侯殿下过北苑去,”

    北苑,我皱了眉,那原先是元非锦在宫中的时候住的宫殿,抬眸看着他,他虽是北国來的贵客,那也到底是男子,元承灏,要将他留在宫里么,

    朝常公公道:“皇上今日,不接见柏侯殿下么,”

    “皇上说等晚宴散了会很晚,让殿下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说,奴才今日,就先伺候殿下,”常公公毕恭毕敬地说着,

    我略笑了下:“皇上政务繁忙,柏侯殿下多担待些,”

    “娘娘可别这么说,我原本想明早觐见的,倒是不想常公公先來了驿馆,”他淡淡地说着,

    看來他今夜,是不曾带一个北国之人进宫來的,他來得不巧,各位王爷要回封地去的,元承灏确实走不开,他急着要常公公接他入宫來,想來,是想避免他接触朝中各大臣,

    今晚,大臣们沒來赴宴,可都在家里闲着呢,

    常公公朝他道:“殿下请吧,”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回眸笑言:“娘娘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他的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一开始,他指的什么时候,在雪地里遇见他的时候,

    呵,别说芷楹郡主,连我都以为他是安歧阳呢,我哪里知道他的身份,

    正了色,我只好道:“殿下的蓝眸,还有姓氏,便不是西周所有的,”

    他似是恍然大悟,笑道:“我倒是不曾注意这个,西周复姓倒是真的不多的,我,叫柏侯煜,”他已经抬步出去,常公公又问我:“娘娘不回庆芜殿么,”

    我想了想,开口道:“回的,”说是带芷楹郡主來换衣裳的,这样大的场面,我还是不要一走了之的好,也不成体统,

    常公公点了头,

    此去庆芜殿,恰好与北苑顺了一段路,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我唤了蘅儿跟上來,她取了伞给我撑,我又命拾得公公另取一把给常公公,听得柏侯煜开口:“我从來不知南方也会下雪的,”

    我听了,不免笑:“这里可还不算南方的,”不过比他们北国南面一些罢了,

    “那传说中的江南才算南方么,”

    亦是摇头:“即便江南,也还是会下雪的,”

    他似是讶然,却终是笑:“一直不曾出來走过,倒是叫娘娘见笑了,”

    我忙道:“本宫也不曾去过北国,若是本宫去,也如殿下此刻这般,”

    柏侯煜轻笑着:“娘娘真会说话,漠北大片的土地,都是北国的疆域,你们西周有句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烟,相信娘娘清楚着,”

    我倒是听阿蛮讲起过,一直以为那样的景色是极美的,面前的男子,竟是从那里來的么,

    “确实美丽,”虽不曾见过,想象着,却也觉得美,

    走了一段路,柏侯煜突然又问及安歧阳:“他是郡主的什么人,”

    怔住了,侧脸看着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察言观色,迟疑着,终是开口:“是准郡马,”我其实,想说“郡马”的,只是突然想起安歧阳临死前的话,我不能让郡主在世人眼里成为一个寡妇,

    他的眼眸之中沒有吃惊,只道:“准郡马,那必然是人上人了,郡主居然将我当成了他,方才,真叫我吃惊,”

    “本宫替郡主赔罪了,”低声说着,

    他笑着:“娘娘言重了,柏侯煜怎么敢让娘娘赔罪,”他顿了下,忽而又道,“只是那帕子,似乎还不曾做完,”

    我这才想起安歧阳的帕子是不锁边的,略侧了脸,只低语着:“不是沒有做完,他的帕子想來如此,殿下恐怕不知,这个世上有种天生的病,叫做‘皇子病’,”与他细说了这种打娘胎里带來的病症,

    他这才震惊地看着我,叹道:“是么,那他岂不是每天都在痛,那要怎么活,”

    怎么活,我其实也很想知道,

    “娘娘,庆芜殿到了,”蘅儿在边上小声提醒着,

    抬眸,瞧见殿前灯火摇曳,略站住了步子:“本宫到了,殿下走好,公公可仔细伺候着,”

    转身,朝庆芜殿走去,

    未及进门,听得里头传來阵阵丝竹之音,柔美萦绕,余音袅袅,

    我从一侧悄然入内,才落了座,听姚妃小声问:“妹妹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笑笑道:“沒什么,郡主湿了衣裳,又有些醉了,嫔妾给她宣了太医瞧瞧,这才晚了些,”

    “怎的外头又下雪了么,”她瞧着我领子上那层微微的湿,

    我点了头:“下了,不过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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