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清回头看她一眼,伸手从后排座位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陈霜儿脸上的淡妆已有些花了,她接过纸巾轻轻擤了下鼻涕,忘了说谢谢。

    “熟人下的手。”费清淡淡道。

    “你说什么?”陈霜儿猛然回头,一双漂亮到极点的眸子直直望着身边坐着的青年。

    费清回头看她,一字一顿:“仓库里那具尸体,是熟人下的手。”

    张叔面色微微一变:“你在挑拨离间?”

    “张叔。”陈霜儿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张叔,用眼神制止他。

    张叔愣了愣,只能不再开口。

    “从尸体看来,死者身材匀称,甚至称得上健硕。在五六十岁年纪能把身材保持那么好,一定是经常锻炼的。”费清又抽了张纸巾递给陈霜儿,好像他正坐在自己的车上似的,一举一动安闲稳重,自带一股奇异的气质。

    陈霜儿怔怔听他说完,点了点头:“爸爸以前做过雇佣兵,退伍之后每天仍旧坚持训练。”

    “那更加可疑。”费清很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语调转动之间略有生涩,“一个身手不凡的人,就算年纪再大,也不会被人在正面一刀穿胸毫无反应。”

    陈霜儿蹙眉:“你是法医?”

    青年沉默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

    他笑着摇摇头。

    “好,姑且相信你。”陈霜儿抬头望他,“你详细点说。如果真的能说服我,陈家不会亏待你。”

    “杀手下手干脆利落,从正面一刀穿心,一插一拔手腕抖都没有抖一下。这能说明两点,第一点,杀手非常专业,无论心理素质还是专业技能。第二点,创口在正面,陈先生就算年龄稍微大了些,但也没大到八九十岁的地步。再加上他训练有素,反应速度应该比起缺乏锻炼的年轻人还要快很多。”

    陈霜儿秀眉蹙着,没打断对方的话。

    “杀手再厉害也是人,人的速度和能力是有限的。从正面一刀毙敌,陈先生连还手和挣扎的时间都没有,这本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杀手只能是陈先生信任的人。而且陈先生就算去货舱,也一定会带随身护卫,但事发现场只有凶手和陈先生两个人的足迹。这代表他没带护卫进去,或者护卫被别有用心的人支开了。”

    费清继续道:“说到现在道理已经很明显了,任何一个稍微有刑侦意识的人都看得出。只不过当时你和张叔太过悲伤,没有想那么深。”

    陈霜儿望了费清片刻,点点头转向张叔。

    “张叔,马上查一下爸爸今天是跟谁一起去的货舱。”

    张叔微微一怔,点头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费清手指搭在车门上轻轻敲动着,他的眸中多了几分不屑。

    能从正面刺杀而不让猎物有反应时间的杀手,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人的出手费用高到离谱,至少不会屈尊来这个华夏三线城市刺杀一个这样的中年男人。

    没过多久。

    “查到了。”张叔轻触屏幕挂掉电话,回头,“陈先生今天是和老关一起去的货舱。”

    “为什么去?”陈霜儿淡淡开口,尽显掌权者的气质。

    不过也由不得她不坚强。她和陈凝儿的母亲早就离开人世,父亲今天一走,这个家里就只剩她和妹妹了。她必须扛起重担。而这担子想必是不好扛的。

    “因为刀疤给陈先生打了电话,说货舱里的货出了问题。所以陈先生才会去。”张叔的脸色十分难看,“而且,和陈先生一起去货舱的老关,已经联系不上了。”

    “刀疤……”陈霜儿银牙紧咬。

    费清眸子深邃望着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夺权内讧么……?

    张叔看了费清一眼,想了片刻:“要不我们现在回去找刀疤对质?他一定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还没等陈霜儿开口,费清回头把目光从车窗外移回,淡淡道:“想死就去,今天我们去货舱的时候他没下手就算我们运气好,你指望那种疯子放过你几次?”

    “你——”

    费清伸手搭在驾驶座的靠背上,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庞缓缓靠近:“还是说,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费清!”陈霜儿蹙眉,“张叔跟了我陈家二十多年,不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

    话音刚落,她回头望向张叔的背影:“不过费清说的对,陈家四大派系,老关失踪,刀疤反叛板上钉钉,张叔你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说出回去对质这种天真的话?”

    “哼哼。”张叔没回答,忽然冷笑了两声。

    听到这笑声,陈霜儿愣住:“你笑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张叔一直像爷爷,像家人一样照顾着她和妹妹,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满含冷嘲热讽语气的笑声。

    “呵呵,这口气,你还真拿自己当陈家的新主人了?”

    陈霜儿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张叔?”

    费清好整以暇,略显懒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中掠过一丝嘲弄神色。事情发展至今,和他刚才预料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残忍、嗜血、贪婪、背叛。

    这个世界果然令人作呕……

    他眸中满是厌倦。

    “还有你,你是哪块石头蹦出来的孙猴子?吓退刀疤不敢动手不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由于刚才费清片刻失神,张叔手里不知何时已握上了一把拧了*的手枪,枪口对准了费清的额头。这句话正是说给他听的。

    费清渐渐恢复冷静,他静静望着对方,并没慌乱。

    但陈霜儿就不同了,她最后一条防线也被击溃,她怔怔望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唇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是别人,这是看着她长大的张叔!

    父亲每天忙于事务,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个老人不离不弃!张叔陪她的时间,比父亲还要多出数十倍不止。

    但这个老人的眼神为什么没有了当时的温柔宠爱?变成了狠戾冷漠?

    张叔手中有枪的他自以为大局在握,得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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