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轩一愣,发现自己正抓着一个惊恐万状的十一、二岁小男孩的手,旁边一个小女孩紧紧拉着另一支手,哭道:“哥哥,我们知道错了。别扔我们,这么冷的天,扔到水里,我们会死的。”

    雷少轩心一软,停住手,沉声问:“为什么?”

    小女孩抹着脏兮兮的脸,吧嗒着嘴,“我们死了,爸爸、叔叔、伯伯们也会死的。”

    雷少轩见状,心疼不已,又有些生气道:“有爸爸、叔叔和伯伯,怎么还让你们出来要饭?是不是他们逼你们的?告诉哥哥,哥哥帮你!”

    女孩子眨着大眼,有些害怕道:“爸爸、叔叔、伯伯他们都残废了,找不到工作,所以我们才出来要饭。”

    雷少轩眉头微蹙,“他们为什么残废?”

    “他们在遥远的边关打仗,受伤所以残废,有的断腿,有的没有手,有的瞎了眼睛。”男孩子不敢看雷少轩,低头道:“他们都是军士。”

    看着小女孩大眼睛里闪着的怯怯的目光和饥饿憔悴的脸,雷少轩心疼不已,怒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乞讨?”

    “他们脸太凶,身体还强壮,讨饭没人给他们。”小女孩脆声道。

    雷少轩心沉了下来。

    转眼往湖里看去,刚才喊得最凶的那几个人,正在水中卷缩着身体,露出脑袋,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

    人群见状,一片沉默。

    “碧波山庄乃私人山庄,远离城内,没有人教唆,相信你们也不会来。”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

    挑头的都已被请到湖里喝水,正在暖水湖里蜷缩,队伍安静下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雷少轩大声道:“你们既然来了,便不必空手回。快过年了,每人发一两银子,然后速速离开,以后不要再来,否则我请你们下去喝水,天寒地冻,湖里暖和,也许喝水比喝酒都强。至于你们几个,就在湖里继续喝水,要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

    雷少轩转眼对护卫厉声道:“他们离开可以,但是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众人闻言凛然。

    寒风凛冽,泼水成冰,可以想象,湿淋淋衣服瞬间结冰,湖里的人上岸后,穿着全身冻结的衣服跑回城,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可是他们能不上岸,永远在暖湖里呆着吗?

    看着八个显然是一伙的小孩,雷少轩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叔叔和伯伯。”

    小女孩名叫小翠,六岁;小男孩十二岁,叫耗子;另外六名小孩,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这群小孩,以耗子为首,自成一帮,父亲都是退伍还乡的伤残军士。

    来到玉井巷一处破烂宅院,进入大屋,屋内正躺着几名汉子。

    见到雷少轩进入,纷纷坐起,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爸爸,来客人了。”小翠怯怯地对其中一名断手大汉道。

    大汉结着粗糙的发髻,听到来客人,脸上顿时浮现窘迫的表情,屋内一无所有,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别忙了。”雷少轩淡淡道:“我出身西北前锋营,现在是西北南军军情司校尉,就职兵部。”

    “狼烟席卷,前锋无敌。”忽然一名汉子激动站起来道,“大人,我也是前锋营的,小人叫魏鹏。”

    魏鹏披头散发,一只眼睛糜烂结痂,一眼看去,煞是狰狞可怕。

    雷少轩点点头。

    “小的江东水师四营的什长,叫王皓之。”一名瘸腿汉子道。

    “小的是原西北北线二军,叫李文耕。”小翠的父亲道。

    “……”

    这几个大汉,几乎都是各个一线部队的军士,因为伤残离开军营。

    然而,回到城市后,城里无田无地,又是伤残之身,无人雇佣,兵部所发补助银两很快消耗殆尽,顿时陷入绝境。

    “堂堂男子,竟然靠六岁小孩乞讨养身,”雷少轩冷冷道,“还有脸苟活?”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羞惭之色,纷纷低头不语。

    “长官,”李文耕苦笑道:“我们找过无数次工作,然而手脚不便,很快被人嫌弃。”

    李文更看着小翠,鼻子一酸,虎目含泪。

    “看着孩子外出乞讨,我们无所事事,其实感觉生不如死,委实想死。”李文更低头哽咽,“可是孩子如此之小,如果我们死了,她们要么被卖入青楼,要么被人扭断手脚行乞,我们只等她们稍大,明些事理,再死不迟。”

    “不要死啊,爹。”小翠闻言惊慌万状,猛然冲过去,抓着李文耕大哭起来。

    众人皆抹眼泪。

    想起自己陷入死囚绝境之时的种种无奈与无助,雷少轩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魏鹏,还能打吗?”雷少轩喝道。

    “能,长官。”魏鹏闻言,霍然挺胸道。

    “似你们一般遭遇的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魏鹏道。

    “好!”雷少轩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道:“你们生活困顿,却没有去偷去抢,未曾为祸一方,实属不易,不愧为军士。”

    “浊世不明,豺狼当道,我需要你们出战。”雷少轩看着众人道,“一切但凭自愿,有生命危险,我能说的是如果你们出事,我保证你们的子女衣食无忧。”

    王皓之嘿嘿笑道,“卖命的活又不是第一次,只要不偷不抢,有活干嘛不干?”

    “噢,卖命?”雷少轩深感意外,“一条命多少钱?”

    “帮派械斗,有时请我们参与,”王皓之挠挠头,“一次不过一两银子,死了五十两。”

    雷少轩摇摇头,道:“死了我一次给你们五百两,有孩子的,我负责他们今后的生活。魏鹏为正,王皓之为副,联系能联系上的落拓军士,三日后集合。”

    雷少轩看着小翠,心疼道:“小翠、耗子,你们几个跟哥哥走,以后不要再乞讨。”

    广寒宫,梅花厅。

    美人相伴,周崇和王福正左拥右抱地喝酒取乐。

    “大人,您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一个碧波山庄至尊会员之事已经传开。”王福嘶哑着声音,恨恨道:“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广寒宫就成笑话了。”

    周崇冷笑道:“且让他崩腾几天,我已经请了高人,到时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我早晚拿下那个老娘们,让她们母女侍候我,如此绝色母女花,世间罕见。”

    “要让那小子碎尸万断,哎呀。”王福捂着喉咙,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骂道:“这么烫的酒,想烫死我呀?滚。”

    女人急忙捂脸退下,一名护卫急匆匆冲进门来。

    “大人,不好了,几百名乞丐正朝着广寒宫过来了。”

    周崇和王福闻言,脸色煞白。

    周崇和王福做梦也没有想到,卑贱无比的乞丐敢到广寒宫闹事。

    要知道,广寒宫屹立云湖边数十年,从没有出过事。

    任谁都知道广寒宫背后势力强大,无人敢到广寒宫闹事,甚至官府对广寒宫的一些行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事也是暗中交涉,不敢明面上找事。

    “快!让所有护卫准备好,”周崇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广寒宫闹事。”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举着白旗,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有些人手里拿着竹竿,边走边敲着竹竿,一眼看去,倒也颇为热闹。

    云湖两岸颇为繁华,如此多的乞丐聚集,倒也是一件稀罕事,行人纷纷侧目看热闹。

    不多时,这群乞丐到达广寒宫门口。

    忽然,广寒宫内冲出一群黑衣人,一言不发,人人手执木棒,挥舞着,冲入乞丐人群中乱砸。

    事出突然,人群顿时一阵哗然,轰然散开,显出四五十道身影,这些人多为残疾,手握着削尖的竹竿,隐隐排成军阵,将黑衣人围住。

    “杀!”魏鹏厉声喝道,“刺!脚部。”

    “啊!”,“饶命!”

    “……”

    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惨叫声连连。

    黑衣人虽然身强体壮,却毫无准备,各自为战,又怎能抵挡早有准备的军阵。尖利的竹竿一排排地冲刺,不多时,十几名黑衣人皆被戳翻在地。

    “扒光他们衣服,能卖不少钱呢。”

    闻言,四散的人群重新聚集,一拥而上,十几名黑衣人很快被剥个精光。

    “住手!”

    广寒宫又冲出一队黑衣人,人人手执弓箭,列队整齐,立于广寒宫门口,为首的正是王福。

    雷少轩跟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见状,眼瞳骤缩。

    弓箭乃是明令的管制兵器,管理十分严格。广寒宫竟然敢公然执弓箭于光天化日之下,不把北魏律法放在眼里,可见往日广寒宫多么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命吗?”王福厉声道,“弓箭无情,胆敢前行一步,射杀当场。”

    “广寒宫欠我们的钱,今日我们来讨债。”魏鹏恶狠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们何曾欠过你们的钱?”王福又惊又怒。

    “三天前,广寒宫雇我门去碧波山庄讨饭捣乱,说好每人给十辆银子。”魏鹏沉声道,“王掌柜不会翻脸不认吧?”

    “我们何曾雇佣你们?”王福闻言气急败坏,断然否认。

    “我们有几百号人证,当时你说每人给十辆银子,否则我们吃饱了撑的,大老远跑去碧波山庄闹事?”

    魏鹏冷冷道,“为了你们,我们领头的几个人,被人家请到湖里喝水,湿淋淋衣服冻结成冰,冰天雪地中跑了五六里地才回到城里,冻掉半条命,鸡(鸡)都冻掉几个,你们想不认账?”

    “对,就是这瘦皮猴说的。乞丐的钱都欠,真正缺德到家了。”

    “对,冻掉鸡(鸡)怎么也得赔个百八十两,否则媳妇跑了,广寒宫管媳妇吗?”

    “鸡(鸡)都没有了,要媳妇有什么用?”

    “哼,乞丐辛辛苦苦,缺衣少食,就这点钱你们都欠,是人吗?”

    “……”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群情激昂。

    王福差点气晕过去。

    被请入湖中喝水的那几个人,除领头那位是丐帮的人外,剩下全是广寒宫的人假扮的好不好,这几个人鸡(鸡)没了,正闹着让广寒宫想办法送他们进宫当太监呢。

    何况当初跟丐帮说好一人一两银子,已经全部给出,如今转眼变成十两,这些人怎么那么无耻。

    王福咬牙切齿道:“你们太无耻了,不要太过分,敢前行一步,射死他们 。”

    9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