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酒已酣,鞍马劳顿,察真哈令人将所有武士安顿好。

    阿都沁日、博尔雄、雷少轩兴致方浓,哪里肯休息。客人不尽兴,察真哈怎能歇息?

    察真哈尽管很疲倦,却更兴奋。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喜欢部落的酒,想要尽情尽兴,自己当然高兴。

    只是察真哈感到很奇怪,为何几位首领自行喝酒寻乐,却严令所有的武士去休息,不让手下儿郎尽兴?

    正疑惑间,阿都沁日忽然拿出一只箭,捧在手里。

    “察真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阿都沁日正色道。

    “大汗金箭?”察真哈打了个激灵,顿时酒醒一半,急忙跪下。

    “你可知大汗金箭含义?”

    阿都沁日紧盯着察真哈的脸,一字一字地问。

    “金箭代表大汗,所到之处各部奉令而行。察真哈愿意奉令,风察尔部落上下任凭大汗驱使,至死方休。”

    察真哈毫不犹豫答道,心里十分紧张,阿都沁日持金箭来到部落,必然有大事,容不得自己迟疑。

    “狼卫奉大汗之令,护送帖木兰公主上王都,途中遇刺,此事与王都势力脱不开关系……”

    阿都沁日决定说明情况,这种事本不应该让外人所知,但是不说容易引起误会,反而不利。

    “但请大人吩咐。”察真哈打断阿都沁日的话,狞笑道:“金箭在手,我管他是什么势力,风察尔部落永远站在金箭一边,金箭所指,便是风察尔部落勇士前进的方向。”

    察真哈面粗心细,反应敏捷,首先表明态度,免得阿都沁日误会。

    势力相争,最忌讳首鼠两端。

    风察尔部落实力不强,而弱者企图骑墙,最终必被一方所灭,只有紧靠一方,才可能幸免。

    当然,如果部落实力强,自然可以待价而沽;实力弱,便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择一方而栖。

    “好!公主的安全全靠风察尔部落的支持,大汗不会忘记的。”

    阿都沁日很满意察真哈的态度,忽然转身对雷少轩说:“具体的计划就由你来安排。”

    博尔雄、察真哈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察真哈更是感到疑惑。虽然雷少轩贵为帖木兰的阿弟,但毕竟年龄不大,阿都沁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雷少轩一愣,心里忽然明白阿都沁日的做法。

    一路之上,尽管他已经将护送帖木兰的计划详细告之阿都沁日,由阿都沁日说出来,虽然更有权威,却难免疏漏。

    阿都沁日为人耿直,对大汗忠心耿耿,绝不会为了面子,耽误了公主的大事。

    “公主奉命上王都,有不明势力企图刺杀。”

    雷少轩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草原地势平缓,视力开阔,适合刺杀的地点不多,而且骑马上王都,短短几日便可到达。要想成功刺杀公主,刺客只有利用每一天晚上、每一处公主驻留之地刺杀。今晚此地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请察真哈大人务必做好周全的驻地护卫,同时设下埋伏,如果刺客敢来, 让他们有来无回。”

    “怎么做全听你的,风察尔部落不是孬种。”

    察真哈闻言兴奋起来,战斗最让勇士喜欢,上马拿刀就好。

    察真哈最害怕陷进无穷无尽的各种阴谋之中,如今只是当晚设下陷阱进行战斗,不用陷入不见硝烟的朝廷势力之争,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首先,悄悄派人盯着我们的人所住帐篷,但凡发现有人外出,紧紧盯住,不要让他觉察,派人来告之我们……”

    察真哈闻言发呆,脑子有些跟不上,阿都沁日也感到些惊诧,这点不在计划内。

    雷少轩却摆摆手,不加解释。

    “其次,准备另外的营帐,让公主秘密转移,并派出武士进驻公主原来所住的营帐,任何进入营帐的人,无论是谁,即刻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外,清空公主原来营帐周围的营帐,让战士进驻,并做好战斗准备,枕戈待旦……”

    看着几个人迷惑的样子,雷少轩忽然醒悟过来,说道“就是刀不离身,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厮杀。”

    草原之夜,空旷深沉,寂静一片,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狼嚎,让人心悸。

    篝火终于熄灭,微风中,人们进入了梦乡。

    漆黑的角落,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武士的营帐。

    雷少轩、阿都沁日、察真哈、博尔雄在一个营帐里烤着火。

    凌晨,一个年轻人来报:“大人,一个武士靠近公主原来所住的营帐,挂了两个灯笼后离开了。”

    “就是他,走。”阿都沁日阴沉着脸。

    不用说,这显然又是一个狼卫内鬼。

    看到来人,阿都沁日吃了一惊,心里又疼又怒,此人竟然是与自己很要好的狼卫图索尼。

    看见四人拦住了去路,图索尼脸上露出笑容。

    “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图索尼打着招呼。

    “图索尼,你干什么去了?”阿都沁日阴沉着脸道。

    闻言,图索尼紧握刀把,脸上依然满是笑容。

    “大人,刚才喝多了,出来解手呢。”

    “为何在公主的营帐门口挂上灯笼……”

    阿都沁日的目光紧盯图索尼,手悄悄往刀柄握去。

    话音未落,图索尼眼瞳猛缩,身形一闪,猛然拔刀直劈阿都沁日。

    刀光划出一道闪电,带着风雷之声,呼啸而来,阿都沁日早有准备,横刀格挡。

    “当”一声沉响,两刀相撞,微光爆射,阿都沁日被击退几步。

    博尔雄、察真哈立刻拔刀在手,堵住图索尼退路。

    雷少轩并没有拔刀,他想看看传说中的狼卫到底有多大能耐。

    博尔雄、察真哈拔刀在手,却没有上前,反而缓缓后退,让出一块空地。

    狼卫自有尊严,狼卫内部的事,狼卫自行解决。

    阿都沁日横刀在手,指着图索尼怒问:“到底为什么?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背叛大汗,你不怕灭族吗?”

    图索尼惨笑道:“为什么?当年狼卫挑选的都是部落里最优秀的孩子,一旦选入,身份立刻变高贵尊崇,有金子银子,草场,女人,奴隶。但是,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立刻让我失去这些,包括我和家里人的性命,你说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大汗帮你。”阿都沁日闻言,痛心道。

    “阿都沁日,你活在梦里吗?在外人眼里,狼卫尊贵无比,在大汗眼里只不过是条狗,有麻烦只会踢开我们。那些人地位无比尊贵,就算杀光我全家,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向大汗道个歉。阿都沁日,你小心点,他们很快来找你了……”

    “闭嘴。”

    阿都沁日闻言怒不可遏,图索尼的背叛彻底激怒了他。

    阿都沁日猱身而上,胡刀在夜色中,划出流星般亮光,直劈图索尼。

    图索尼厉声怒吼挥刀,风呼啸,雷声咆哮,两把刀带着破空风雷撞在一起,顿时火星四溅。

    不愧为金帐狼卫,草原第一勇士。

    两把胡刀沉稳、霸道、刚烈,无坚不摧。

    两刀相撞,如怒涛击岩,发出激烈的撞击声,又将两个人身形震开,两个人后退几步,谁也不敢示弱,红着眼睛,猱身而上,两把胡刀带着破空的呼啸,不停地撞击在一起。

    雷少轩看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

    自己的刀术讲究最快,对敌顺势而为,有动作无招式,防不胜防,却没想到刀能用得如此激烈、霸道,摧枯拉朽,如怒海狂涛。

    雷少轩自忖自己可以刺穿他们的身体,然而如此霸道、野蛮的刀,也会砍到你的头上,势不可挡。

    所谓:实力横蛮,便可碾压一切阴谋。

    雷少轩似有明悟。

    刀刀剧烈撞击,一刀比一刀沉,一刀比一刀快,每一刀双方都倾尽全力,任何退缩,意味着死亡。

    这种正面全力对决,容不得半点退缩,不给对方变招的机会,因为变招需要时间,而双方刀刀倾力一击,哪里有丝毫时间进行变化?

    十数刀过后,双方已经感觉到浑身剧痛,似乎每一刀都将自己全身的力气抽干,骨软筋酥,只能咬牙坚持。

    如今比的是意志,比的是坚持,两个人踉跄着上前,但是出刀的一刻,瞬间又是风雷激荡。

    两人披头散发,虎口鲜血直流,滴滴洒落地上,被脚踏淋漓,却依然怒目圆睁,喘着出气,后退,向前,撞击……

    雷少轩、博尔雄、察真哈看着这两个人打斗,心里极其佩服,金帐狼卫的威名实至名归。

    两个人踉跄着,似乎随时倒下,但是出刀一刹那,刀锋依然锐利,刀势依然霸道,仿佛风雷激荡,带着摧枯拉朽气势。

    渐渐地,两个人身形慢了下来,阿都沁日身体已经有些不支,眼睛渗出血来,却依然苦苦坚持。

    忽然,图索尼横刀在胸,道:“阿都沁日,住手,别打了。”

    阿都沁日闻言,执刀立地,喘着粗气,神情复杂地看着图索尼。

    图索尼痛苦地看着阿都沁日,又看了看雷少轩、博尔雄、察真哈。

    “成为金帐狼卫是我一生的荣耀,杀了你,也会死在他们手里,狼卫死于外人之手是一种耻辱。”

    图索尼忽然茫然地看着天空,喃喃道:“我好想家,那里的草那么绿,水那么清,花那么香……”一刀横过脖子,身体缓缓横倒在地上。

    阿都沁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踉跄上前,跪倒在图索尼身边,嚎啕大哭。

    图索尼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刺客会毫无顾忌地刺杀帖木兰,而且不怕狼卫,狼卫敢反抗,必然被灭口还会牵连家人。此人势力强大,甚至不怕大汗。

    博尔雄、察真哈心里隐隐有些胆寒,如果连狼卫都不放在眼里,刺杀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可怕,可想而知。

    雷少轩却有些不以为意,他根本不担心报复。只要帖木兰平安到达王都,大汗无论死活,帖木兰都安全了。

    治好大汗,刺杀者绝不敢针对帖木兰;大汗死,则没有必要再针对帖木兰。刺客的终极目标其实是大汗,刺杀帖木兰不过是一种迂回。

    察真哈满怀心事,令人快速清理现场,清空周围的营帐。

    阿都沁日咬牙切齿地安排好武士,和雷少轩等默默围坐在营帐里,静静等待刺客队伍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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