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兄想要突破神虚境的梦想破灭了。

    季允去还他纸鹤的时候,就看到他有些呆愣沮丧的样子,似乎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到季允将纸鹤掏出来递给他的时候,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季允忍不住哀叹一声,终究没有吃过苦头、受过挫折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

    华月轩没有接过季允递过来的纸鹤,而是望着外面的天空,轻声说道:“我打算外出游历一番。”

    “师兄,你……”说到这里,季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只能叹息一声道:“师兄,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

    “是吗?”华月轩的眼中看不出悲喜,只是有些呆愣道:“我四岁开始习武,十八岁武道圆满,十九岁就是炼气境初期,二十三岁炼气境中期,二十八岁炼气境后期,如今我已三十九岁了,不惑之年将近,却还是没能突破。这样算是厉害?”说到这里,他的面色有些怆然,不只是哭还是在笑,语气中酸楚让人也忍不住跟着难过起来。

    季允一听,也很赞同华师兄的话,这样子的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修炼的经历也可以用“坎坷”二字形容。不过他没忍心说出来,不想再给他的伤口上撒盐。只是他没想通华月轩为什么没有服用丹药这样的辅助修炼的东西,如果用了也不会这般凄惨啊。

    其实他哪里知道,长生宗有个规矩,那就是外门弟子是没有享用丹药的资格的,为的是让弟子打好基础,也讲究个公平,毕竟丹药不是食堂里的肉丸子,那是很费钱的,可不是每一个弟子都消费得起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修炼的材料,可是堂主视我如亲子,我不忍心看他失望。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觉得每向前迈一步都觉得是道难以逾越的坎。”华月轩盯着外面的天空,喃喃地问道:“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看了很多书,可是却没有真正地出去过一次。”

    “外面啊,很大,有很多人,有好人,有坏人,有朋友,还有敌人。”说着,季允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呵呵笑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出去呢。”

    华月轩有些奇怪地看了季允一眼,道:“怎么会这么说呢?其实宗门是允许弟子外出的,你难道不会想念自己的亲人吗?你不像我,除了长生宗,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说着,一股淡淡的愁绪,飘散在空气之中,不禁感染了两个人。

    季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的哀戚之色甚重,轻吐了一口气,像是在自嘲一般,道:“我没有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望江里的通江,想起了天阑城的顾家兄妹,他们应该算是他的朋友吧,只是不知道何日才是相见之期。

    沉思中的季允被华月轩的话打断了。

    华月轩脸上扬起一抹温和地笑意,道:“这个纸鹤就留给你吧,听说在外面是用不上这个东西的。”

    季允心想,确实是用不上的,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等着被杀人夺宝吧。

    师兄虽然天赋差了点,不过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季允看来,华师兄更有做一个秀才的潜质,要是让他好好读读四书五经,可能还能考个秀才也说不定啊。

    “师兄,谢谢你了。”季允也不客气,收好了纸鹤,笑眯眯道:“师兄打算去哪儿呢?”

    华月轩的脸色平静了不少,淡淡地开口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打算,不过走到哪儿算是哪儿吧。”他打算先去一趟堂主当年捡到他的那座山去看看,如果能够找到亲生父母就好了,他要问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能够狠下心来将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弃置深山。

    如果不是堂主恰好经过,那么他不是被野兽妖魔吃掉,就是生生饿死荒野,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他?

    他心里想着自己哀痛的身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

    快四十年了,如果再不出去找找的话,此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自己苦思多年的答案。

    一阵风夹杂着片片雪花吹来,有些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季允很想让他开了春再出门,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个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是很难改变,正如他,如果没有学有所成,他年入世,昔日伙伴是否样貌如斯?

    华月轩走了,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带着个包袱就走了。

    一座山峰上,季允望着孤独地走出山门的白色影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总觉得,下一次的重逢,会在很久很久以后。

    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要走的路。于他,华师兄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可反之,他于华师兄,也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偶然出现的人,如此而已。只是被缘分这种隐隐看不见的线联系起来,而自己,却没有办法控制,或者可以说是挣扎。他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默默地服从这种安排。

    天上依旧飘着雪花,天已进入严冬,天地间是灰蒙蒙的一片,他有个疑问,是否真的有神明在操纵这世间的一切,是是非非,悲悲喜喜,是否真的就如神明弹指般,风过无痕,化作一缕轻烟。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自己飘渺未知的身世,是命运还是上天的戏弄?他迷茫了。

    在这个人和妖不能共世的世间,他是否可以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着?

    摸着胸口冰凉无声的玄粼玉环,他明白,自己是不同的,这条路他走得不会轻松。

    “华师兄走了,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吧,他只是出去游历去了,还会回来的。”一个女声旁边传来,裹着毛茸茸的兔毛外衣,脸蛋冻得红彤彤的。只不过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呜呜,我好想你啊,师兄,呜呜……”

    季允心道:“其实袁媛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讨厌啊,她还只是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喜欢戏弄人而已。”

    “你走了就没有人肯老老实实让我欺负了……呜呜呜呜……”

    顿时,季允就感觉风中凌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袁媛小姑娘,发觉那股危险正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季允生生打了个寒颤,他极其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尽管他不是个女人,不过他把这种能力归结于沐辰风对他的传染。当然也不排除有妖族血统天赋的觉醒的这种可能。

    华师兄,你早些走实在是明智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