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晗萨满向大家讲述的,便是萨满们中流传的一个大唐天使受高僧点拨后终于修成了驻魂术的传说,而以黑萨满的表现来可能,似乎的确掌握了驻魂之术,而被撒烈揭下面具的脸来看,他也的确以活尸的状态存活——不仅他自己,连他的战马本身也是如此。

    而这乱葬岗的亡魂也告诉巫晗萨满说,当他们被抛尸到这里后,魂魄便被这里的号称“大善鬼王”的给扣押下,成为奴仆,如果有需要,还会把他们的灵魂重附到死亡已久的躯体上。对于一般的孤魂野鬼来说,能找到一棵树来遮风挡雨都要和鸟虫蛇鼠之类的争抢,而大善鬼王凭借其活尸形态和法力,带着孤魂野鬼占据了这凹坑里的一草一木。

    当10多年前乌春部偷袭的200多人被抛尸到这里时,大善鬼王照例把他们全部招募到麾下,而乌鲁达的魂魄更被大善鬼王任命为征山大将军,从此大善鬼王的目标便不再局限于乱葬岗,不光一些新死之人的魂魄被他们拘去,有时甚至直接掠夺过往活人魂魄来奴役。

    “看来这猎户们的阴兵过路之说还是有根据的。”完颜娄室叹了口气,“如果这大善鬼王真是传说中当年那个大唐特使,那他应该早就放弃了贪念了,可怎么还……”

    “人是在变的啊。”巫晗萨满回答说,“就像是兄弟,穷的时候相依为命,亲如一人,可一旦日后有了权势,便为权势反目成仇,完全忘记了骨肉亲情。”

    “是这样啊。”完颜娄室若有所思,然后对粘罕和斡鲁补说,“你们兄弟听到了吧?完颜家以后可不能出现兄弟反目的事,免得给后世留下笑话。”

    “叔父说笑了啊。”粘罕大笑,“人家兄弟反目是为了争钱财,我们这虽然号称是生女直第一大部,但财产也就那样,没什么可争的嘛。”

    “没有?忘了乌春那三部是为什么来合兵攻打完颜部的吗?”完颜娄室告诉两个侄儿,“当初正是劾里钵的叔父跋黑为了区区部落首领之位而挑唆三大部共同讨伐完颜。有贪心的话,一栋陋室草屋也足以让子孙反目;真正心合一处,即便是皇位也不会去你争我夺。”

    “叔父说得是。”和满不在乎的粘罕不同,斡鲁补听得很认真。

    “好了,既然解决了盘踞这里的什么大善鬼王,那就赶快举行仪式吧。”完颜娄室转过问巫晗萨满,“你那都准备完毕没有?”

    “回大首领,准备就绪。”巫晗萨满恭敬施礼。

    “既然这样,就开始吧!”

    萨满弟子们把下午扎出来的大草人立在乱葬岗的正中之后,由巫晗萨满带领众弟子,敲神鼓摇神铃,举着神杖唱着词,夜色鬼火之中,不仅那些身着戎装的乌春士兵的亡魂,还有其他前前后后被抛尸于此的亡魂也都跟着钻进大稻草人之中。巫晗萨满倒也没在意,当举起神杖发出铜黄色的光确定再无孤魂野鬼后,便继续接下来的送魂仪式,于是又是一通敬酒、唱词、摇铃、歌舞。最后,把带来的那些烧纸和供物点着,聚集了几百年孤魂野鬼的大草人也被投入火中。

    完颜娄室看着扶摇直上的浓烟,问蔡良:“蔡先生,从900年后的人的眼光来说,这样的仪式你信不信?”

    “回大首领。”蔡良回答,“此前还有怀疑,但现在……深信不疑!”

    “希望能送走这些孤魂野鬼吧。”完颜娄室说,“说真话,倒不是我完颜娄室有什么大善之心,而是那这十几年来阴兵过路的事情已经严重扰乱了我们部的渔猎生活了……”

    “但大首领还是做了个大善事啊。怎么说呢,积了不少阴德。”

    “哈哈,承蒙蔡先生美言。”完颜娄室凄然一笑,“戎马行伍出身,无论做多少善事,都抵不了这一生的杀业的。不求多子多福,但求日后能寿终正寝……”

    “大首领不必这么悲观嘛……”

    谈话中,供品、烧纸和承载着亡魂的草人便都烧完了,一切忙完,完颜娄室终于带队下了旗鼓山,回到了七水部。

    回到七水部之后,完颜娄室当即就兑现承诺释放奴隶——尽管此时奴隶只剩下撒烈一人。而由于撒烈在激战大善鬼王的时候立下大功,完颜娄室还任命他为陪戎校尉,官职虽然小,但毕竟也在七水部有了立足之地。但撒烈却推辞了完颜娄室的好意,而是说自己愿意跟随斡鲁补,做二少爷的贴身侍卫,斡鲁补当然知道这个大汉是在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不过完颜娄室并不知道,但也成全了他。于是摆下夜宴,给回来的将士们庆功,一直热闹到后半夜。

    等蔡良回到房间,看范若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去了自己那面的炕上,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不光有那些恐怖的亡魂和站立的骷髅兵,名利之下人心的骤变也让他辗转难眠,完颜娄室的话说得太对了,自己家和惟一的叔叔家本来亲如一家,但爷爷去世后兄弟二人便为了争房子而反目,至今没有往来。那么在这个乱世,自己和一同穿越过来的朋友们,以后又能怎样呢?

    范若才毕业没多久,还带着在校学生的青涩,但是无论是穿越回古代的乱世,还是继续在900年后混办公室,这青涩与单纯终究维持不了多久;而汤文,久居国企机关本来就颇有城府手段,但对生活中的朋友却也能将心比心,可是现在留在了反叛大辽而迟早要被剿灭的萧海里部做军师……祝他以后平安吧;还有何冰,一个喜欢写网络小说的女大学生,相比同龄女生,相貌平平的她似乎更喜欢沉浸于自己笔下的虚构世界中,那么这么多天了,她还好吗……

    胡思乱想就像扔到水面的海绵,本来很轻松,但越想心情越重,越重却又要往更深了去想,最终如同海绵沉水,人便也在极度沉重的心情中无法自拔。好在再失眠也有疲倦到撑不住的时候,大约东方初现鱼肚白时,蔡良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