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从窗里照射进来了常恩多的住室,照亮了放在整洁的书案上的《孙子兵法》。小张在室庄內打扫卫生中,听到外边传来早操的口令声。张文海夹着一个卷宗走进:“小张,师长呢?”

    “呵,张长官!”小张停住打扫卫生,毕恭毕敬地说,“他呀,起床就到操场上跑步去了。”

    这时的操场上,常恩多戎装威武。到处巡视,不时停下来纠正士兵的动作,并亲自示范。

    地下党张文海从窗外将眼光收回,打量着常恩多的卧室。趁小张转身出门,从卷宗里迅速取出那封信,敏捷地夹在《孙子兵法》里。随即跟着小张出了门,笑了笑说:“那我就不等了!”

    出完操,常恩多推门入室。小张迎上前去,接过常恩多摘下的军帽和武装带,挂在衣架上,小声说:“师长,你开饭吗?”

    “不忙。”常恩多解开军服衣领,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先让我先歇一会儿。”

    “是!”小张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常恩多偶然看见,书案上的《孙子兵法》,露出了信封的一角。脸露诧异之色,伸手翻开《孙子兵法》,取出那封沉甸甸的信。只见上面写着“常师长亲启”的信封。常恩多疑云满面地拿着信封,看了很久,才撕口取出一叠厚厚的信纸,迅速地翻到最后一页,定睛看去。落款处赫然地写着:中共地下工委。

    霎时间,他惊喜交集,热血沸腾,连忙按住加快跳动的心口,大声地:“小张!卫兵!”

    “有!”小张应声走进。

    “动作快点。”常恩多命令道,“你在门口守住,没有我许可,任何人不准其进来!”

    “是!”小张子怯生生地,“您还没吃饭呢。”

    “不要紧。“常恩多挥挥手,急忙说,“快去吧!”

    “是!”小张无可奈何地应了声,退出门去。

    常恩多走到门边,关上门,加了闩,这才走到窗前,如饥似渴地低头看起信来。在窗外照射进来的朝阳光辉中,常恩多的耳旁响了一个巨人的声音:“常师长恩多先生,早在东北的时候,您就是一位正直的爱国者。‘九,一八’事变后,你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十分不满,曾在军人大会上义不严辞地公开抨击,下了‘誓死同日寇拼到底’的决心。”

    常恩多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了几眼,立马又回到信上。

    “因此,决定不与八路军为敌,准备全力抗日,谁料老蒋不许,兵至关口,遭受阻击,伤亡惨重,迫不得已回师原地,全师官兵上下,怨声载道。近日以来,您日不思饮食,夜不思眠,在苦苦思索出路。我们殷切地期望您当机立断,揭竿而起,弃暗投明,率部起义,走上革命的道路,参加到八路军的队伍中来!”

    常恩多双手捧着这叠厚厚的信纸,默读再三,激动得热泪盈眶,內心犹如大海狂澜,急剧地起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把信纸装入信封,拉开书案的屉,放了进去,推上抽屉,正欲上锁,仍不放心,重又拉开抽屉,拿出信封,夹在《孙子兵法》中,再进抽屉,关好上锁。这才直起腰,长长地舒了一口,双手撑着书案,又向窗外外望去。

    骄阳斜照窗棂,明亮而又温暖。常恩多不由自言自语:“呵,我常恩多终于同内部的同志联系上了!”

    常恩多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把头伸向门外叫了声:“小张!”他招了下手叫他进来。

    小张走进门,带有几分诧异地:“师长!”

    “刚才谁来过我屋里?”常恩多迫切地问。

    “刚才……”小张搔着后脑勺,“没有呀!”

    “没有?”常恩多不信地问道:“小家伙,你再好好地想想……”

    “是!”小张眨着眼睛,努力地回想着,小停一下,他拍了下脑门:“呵,想起来了,刚才您上操的时候,张文海张长官来找过您!”

    “张文海这个小子?”常恩多内心一惊,他定定神,一把抓起了书案上的电话,“我要通通信连,快把张文海叫来。”

    张文海目不旁视地走着,皮鞋后跟叩击地面的响声,在长长的甬道里震荡。他心里下定决心:“我宁可牺牲个人,决不暴露组织!我将迎接一场严峻的考验,我相信自己对党的无限忠诚!”

    张文海昂首阔步,向常恩多的住室走来。此时,常恩多正激动不安地等张文海的到来。他一边在屋里踱着步,暗露喜色的脸上不时闪现出复杂的情感。在心中暗暗地说:“我踏破铁靴到处寻找共产党,不料共产党就在我的师部里!共产党的地下工作真了不得呀!”

    常恩多走到书案前,端起茶碗,想喝一口茶抑制一下狂跳的心。同时又在心里问自己:“我要不要把心思给共产党挑穿呢?可此事一旦泄漏,后果就不堪设想……”

    恩多放下茶碗,又激动地踱了几步,又踱到门前,又急切地转动折回。

    “报告!”门外传来张文海的声音。

    “请进!”常恩多端坐在书案前,望着张文海推门走进。张文海敬礼后保持立正姿态,泰然自若地:“常师长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常恩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转身对小张吩咐着:“你到门外去看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是!”小张应声退出,掩上了门,站在门口。

    常恩多从太师椅里站起,只见那有神的眼睛在闪光,像两支利箭直射坐在对面这个青年军官的心口,从上到下打量着,审视着,仿佛要洞察他的五肝六脏似的。他的心里话:“呵,这个脸不变色,泰然自若的年青人!就是他,居然敢带着我们的共产党地下工委的信,径直走进我常恩多的住室,巧妙地放在我爱不释手、每日必读的书里,真了不起呀!”

    张文海面不改色地同常恩多对视着。

    “厉害!”恩多继续想着,“难怪人家都说‘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我平时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他呢?我做梦也难于相信,在我自已的师部里,竟会有自己一向多方寻找的同志!这个小家伙,难道他没想过今天的这种冒险行动,可能会被杀头的吗?”

    张文海在这难以忍受的沉默中,坦然地承受着锐利的目光。他的心里想到:“常师长肯定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否则,他不会找我,更不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的!他看完信在想什么呢?他会怎样对待我呢?他怎么还不说话,多么难以忍受的沉默呵!呵,他走来了,向我走过来了……”

    “呵呵。“常恩多终于开口了,“小家伙,你胆子怪大的!”

    “常师长!”张文海心往下一沉,假装糊涂发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这个大主任,应该破译得出我的意思!”常恩多用微微颤抖的手放开抽屉上的锁,从里取出信。“信我看过了。虽然不一定就是你写的,但肯定是你放进来的!”

    张文海忐忑不安地琢磨着,沉默着,迅速地掂量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意思和份量。常恩多疾步走前去,一把抓住马维宁的手,声微颤地:“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寻找的共产党,没想到就在我的身边,真是有眼无珠呀!小家伙,你快给我引路吧!”

    张文海深深地被常恩多那溢于言表的诚恳而感动了。他站起身,双手握着常恩多伸过桌子的双手,热情地:“党也在找您啊!常师长!”

    “别叫我师长,”常恩多由衷、诚挚地说道,“只要党还信得过我,我常恩多万死不辞!”

    光芒四射的晨曦中,秀丽的大沙河波涛滚滚,河流勇往直前地奔腾着,涌向人民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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