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文德殿,里面除了官家,还有六七位大臣,都穿紫袍官服,老者居多,都看着王汉,表情各异。

    王汉只认识其中一位,便是“白眉鹰王”曾布,其他几位都没见过。

    眼见几位大员用看贼样的目光看自己,王汉心里有些发虚,但也不怯,上前对官家行礼,且看官家如何说。

    赵佶坐在案后,表情严肃,对案前众位大臣道:“此人便是玄女亲传武艺的王汉,你们有什么不解的,问他便是。”

    先是右手的紫袍中年文官开口,问王汉:“听闻玄女传你兵法,能为大宋开疆拓土,是也不是?”

    王汉个喏,正是。

    中年文官一声笑,“如此便好,那我问你,当前我西路平夏城被西夏军三万人马围困,城内尚有四千守军,你带五千骑兵,该如何解围?”

    王汉瞬间懵逼,这算什么问题?这叫人怎么答?想着要骂人,奶奶的,还真给自己猜对了,此番进入大殿,果然不是好事。

    打仗这种事,并不是简简单单给出三两个条件就能推演,那得结合天时地利兵员素质武器状态等等一起,这简单两句话,叫人怎么答?

    王汉为难,如实答:“我不知道,要亲临战场才知如何应对为最佳。”

    中年文官嘴角上扬,转脸看向其他人,摊开双手,无言的嘲笑。其他几人都是摇头,连带官家赵佶都有些发窘,却也没说什么。

    缘由为何?乃是哲宗年间平夏城被困,秦州观察使折克行带了四千骑兵解围,用的是个拖字决。折克行发信城内,说援军就在城外,欲和城内守军内外夹击,城内守军士气大增,原本守不住的城,愣是拖了三日。西夏久攻不下,身心疲惫,刚要休整,折克行带人冲杀,大败西夏。

    此战极为经典,打的是个心理战,算是教科级别的战例,此时拿出来提问王汉,便是考究王汉对兵法的掌握。按照众人所想,王汉既然是玄女亲传兵武艺,对此类战例自然不在话下,结果王汉说个不知道,搞的赵佶也尴尬,心里怪王汉,这么经典的大胜案例怎么会没听过呢?

    这便是纸上谈兵和实战良将的区别,但王汉的答却也没错,一个将军有一个将军的打法,具体如何操对应,还是得亲临战场才能得出最佳方案。

    眼见王汉对兵法一事并不了解,排在第二位的文官开口,问王汉,“听闻你能十年内扫平辽金?”

    这个不是王汉吹牛,那是有真正实力的,当下傲然答,“慢则十年,快则五年。”

    周围爆出一片哄笑,连不苟言笑的曾布,也被王汉的豪言壮语感染,嘴角咧开。

    等笑完了,那文官点头,再问:“那我问你,你可知我大宋多少军马,辽又多少军马,金又多少军马?我朝和辽之间,两军优劣各在何处?”

    王汉黑脸,暗骂自己愚蠢,前面第一个老匹夫开口便知道他们是要刁难自己,还不自知,跌入他们圈套。当下郁闷,却也不怯,想了想答:“玄女传我的兵,内里记载的战术战法皆是你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不能用你们当前的见识来揣摩。”

    这是王汉心里有气,当面反击,暗讽一伙文官见识少。同时也激发对方的好胜心,皇帝在当面,他们想要顾全面皮,必须要用道理让自己屈服,这样自己便能全身而退,从而狠打对方面皮。

    “哦?”

    曾布终于开口,面上阴沉,声音沉稳,“可是你说的,火炮战术?”

    王汉不卑不亢,“正是。”

    “唔,我听闻,你的火炮长三丈,重三千斤。”

    “正是。”

    “那我问你,如此沉重之物,如何运输?”

    “炮有轮子。”

    “轮子?”曾布要笑哭,“何种轮子可长途跋涉运载三千斤?你可知道夏辽两国骑兵有多快?你的炮又能几发?威力又是多大?弹丸制造是否简单高效?需要几人合作发射?这些问题你可都想过?可都知道?”

    王汉心里不爽,正要开口复,却见曾布猛然变脸,做狮子怒吼状,大声呵斥:“好你个大胆狂徒!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礼义廉耻都未认全,也敢假借鬼神之名招摇撞骗,信口雌黄,你该当何罪?”

    曾布一番吼,真个是山川崩裂雷霆震怒,尤其是两根眉毛上下抖动,为他增添了许多气势。

    此番呵斥,不仅仅是骂王汉,连带赵佶也一并批评,说王汉招摇撞骗,便是说赵佶脑子幼稚,容易上当。

    这一吼,也让王汉看出,赵佶当真是个怂包软蛋,连自己家里的臣子都管不住,又怎么能管理好大宋江山?同时还能看出,曾布是身居高位太久,都忘了自己身份,当着众人如此不留官家情面,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当下也不生气,而是微笑复:“丞相不必动怒,我知道你不信我,而我此刻也拿不出让你信服的事例,不如这样,你给我五天时间,我会带给你一样东西,你看完之后,便会对我改变看法。”

    曾布眼皮翻翻,“是何事物?”

    王汉道:“克制世间所有骑兵的事物,威力巨大,工艺简单,很容易给军队列装。”

    曾布闻言狐疑,却也正视王汉,“好,老夫便给你五日时间。”

    曾布说完,又站出一位紫袍官员,年龄不大,三十多岁,上下打量王汉两番,开口道:“听闻你之前并不懂武艺,是梦中被玄女点化之后才懂的。”

    王汉答:“正是如此。”

    那人再问:“十八般兵器都会?”

    王汉再答:“十八般兵器都会。”

    “好,那我便来试试你。”话毕,那人拍拍手,大殿旁边出来三位着甲青年军汉,均是虎背熊腰,勇武非凡,到达众人面前,同时鞠躬拱手,却是一言不发。

    那紫袍官员道:“这三位均是禁军教师,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可随意指选一位与你演练,也好看看你武艺,究竟是真是假。”

    三位禁军教师?

    王汉眉毛挑了挑,一眼认出当中一位,正是那日捏了徐有容鼻头的威武军汉。

    大宋朝男女有别,一般而言,普通男女不会有肌肤相触的举动,故而王汉将此人判定为徐有容相好的,心里还有些泛酸,没想到,此人还是禁军教师。

    禁军教师,便是禁军教头,在东京来说,教头有五六百人之多,但能出现在皇宫里的,只有殿前司辖下的诸直班禁军教头,这方面知识王汉已经从宣赞哪里了解清楚。另外他还知道,因为诸直班禁军负责的是皇宫大内安危,故而内里高手如云。单个禁军都是千挑细选出来的,更别提那些教头。

    眼下有三位教头站在自己面前,王汉心里什么都懂了。

    肯定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故意要挡自己发迹的脚步,不然,怎么会连检验武艺的教头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想着把殿内几位大臣都过一遍,大概记住他们长相,头再慢慢打听,看看是谁想整自己。

    至于选择演练对手,王汉也懒得看,拣熟悉的下手,便点了中间那位,谁让他是徐有容相好的呢。

    也不是王汉爱吃飞醋,纯粹是因为王汉懒得选。

    当下对中间的教师拱手,笑道:“那便向这位教师讨教一番。”

    此时赵佶面上便没了先前的窘色,相反,还略带欢喜,笑道:“且慢。”而后扭头对年轻些的紫袍官员道:“高俅,让他们用棍棒演练,切莫有所损伤。”

    原来这货就是高俅?!王汉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记住他的相貌。

    赵佶说用棍棒演练,表明赵佶是个宅心仁厚的君主,王汉觉得还不错。但赵佶接下来一句就想让王汉骂娘。他特别郑重其事地对王汉交代:“王家兄弟,这千万不要像上次那般,说好的演练,却让灵素道长三天不能下床。”

    此话出,所有人都往王汉面上望,连带对面的教师也是一脸诧异,面上不由得十分认真。

    王汉内心哀怨,遇到这样一位低情商的逗比皇帝他也很无奈,还不能有所反驳,得乖乖地应声喏。

    当下一伙人出了文德殿,在中间空地上站定,早有人准备了七尺齐眉棍,分别给了二人。

    双方拿了棍子,各自入场,对面军汉先对王汉拱手,朗声道:“御前常侍金枪教师徐宁,这番请了。”

    王汉本来是淡定的心态,听见徐宁两字,瞬间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你便是徐宁?”

    徐宁闻言傲然,口里嗯一声,而后摆好架势。

    却说王汉听到徐宁两字为何惊讶?并不是因为他的钩镰枪破了呼延灼的连环马,事实上王汉对水浒英雄的记忆并不多,之所以对徐宁印象深刻,还是源于栾廷玉曾说的一番话。

    栾廷玉言,早几年他武艺学成,适逢殿前司招枪棒教师,周侗便推荐栾廷玉去,而禁军那边也选拨了几人竞争,栾廷玉有些心怯,对周侗道:别个都不担心,只是怕林冲也在其中。

    周侗便让人给林冲带了话,让他不要参加,林冲自然尊从。至此,栾廷玉信心满满,前去竞争,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和徐宁遇上。

    论技艺,栾廷玉是不输徐宁,但徐宁强在一副盔甲上,他那副雁翎圈金甲刀枪不入,端是非凡,乃是祖传下来的。据说那副铠甲比徐宁身家性命还宝贵,连睡觉也是放在枕边。

    栾廷玉的枪术是学于孙洲,而徐宁的枪法是祖传。

    栾廷玉的枪法有攻有守,而徐宁的枪法是只攻不守,因为他刀枪不入,根本用不着守。

    便是如此差异,栾廷玉棋差一招,让徐宁做了金枪班的教师。

    此后每每谈起徐宁,栾廷玉都是愤愤不平,说徐宁是仗了祖先的势,不然不得赢他。

    这话听在周侗耳里自然是一笑了之,孙洲的枪法敌不过徐宁,周侗却有办法,并特别教了王汉,为的就是怕日后战场上遇到有身穿宝甲的人。

    眼下听说对面教师是徐宁,王汉便喜,虽然未打,已经将对方视为手下败将,同时脑海里想到另一种可能,连忙询问,“敢问徐教师,可认识徐有容?”

    徐宁稍微怔了下,复道:“便是舍妹。”

    王汉瞬间大喜,暗骂自己二乎,那日只见徐宁对徐有容亲昵,但并无猥亵之态,已经猜到可能是兄妹,后面徐真说自己是家里独子,却没问他是否还有堂兄弟。

    眼下徐宁说是舍妹,那答案就很显然,徐有容是徐宁的堂妹。那便是说,自己想在大宋拥有一位少女版的林志玲不再是问题。

    心里大喜,面上也有笑容,忍不住开口,“如此甚好,那便是自家人。”

    徐宁原本是严阵以待,闻听此言,重新上下打量王汉,眼见王汉面上虚浮一层笑意,带着些古怪猥琐,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手中齐眉棍一抖,呵斥:“小子看棍!”

    言毕,一棍戳来。

    王汉慌忙格挡,一时间,龙争虎斗,战在一团。

    枪棒和棍棒是不同的,枪的打法主要讲究刺,挑,撩。棍的打法则是强调抡,扫,打,攻击侧重点不同,但防守格挡招式都是一致的。

    徐宁有宝甲防身不怕枪刺,因而招式都是大开大合,力道凶猛。

    王汉则是枪棍精通,也知道徐宁缺点,因而不跟他硬拼正面,格挡两番,开始抢攻,忽而下盘双腿,忽而上方脑袋,就是不往徐宁身上攻,棍子舞成一条灵蛇,四处出击。

    徐宁初时还能僵持,等斗到三十余合,王汉卖个破绽,徐宁瞄准机会,一棍戳出,要点王汉胸口。王汉则将棍子插在地上,单手拄棍身体腾空。一时间,徐宁的棍子擦着王汉胸口掠过,而王汉的脚却印在徐宁胸口,一脚将他踹退。

    徐宁连退七八步,低头看胸口,一只大脚印,立时黑了脸。

    却是说,枪棒比武中,一旦棍尖点到对方胸口,便代表枪头刺入对方胸膛,一招定输赢。这便是徐宁明知棍子无枪头,也要用棍尖点王汉的道理。

    而王汉显然是给徐宁留面子,不想他输的太惨,便打了三十合才踹他,不然,十个合不到王汉便能让他跌倒在地。

    之所以选择单手拄棍脚踹他胸口,因为这招式极为凶险,一个不注意,棍子有可能戳中自己下巴,便是装逼不成反**的局面。一般人不敢如此托大,但王汉偏偏这么玩了,图的就是个自信,也是向对方表示,我技艺高你许多,不必再战。

    然而王汉想错了,徐宁的家传枪法根本不考虑战败,别说脚蹬胸口,就是钢枪刺来他一样不在乎,故而这一脚根本不能让徐宁认输,相反激发徐宁怒气,认为自己胸口被踹失了面皮。因而将棍一抖,再次上来。

    此番徐宁攻的更急,但也换了打法,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求着刺中王汉,也采用了抡打扫的方式。

    斗了十多招,王汉眼见不行,必须给他个真正的教训,让他心服口服。当下硬挡两枪,转而力弱,向后连退,脚步慌乱。

    徐宁见状大喜,棍头点点,紧追而上,眼见王汉躲闪不及,棍子化作长龙,向前怒刺。

    来得好!

    王汉心中大喜,那原本虚浮的脚步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身子一拧,三百六转圈,左手挡开徐宁的棍,右手棍子脱手而出,射向徐宁喉咙,却在距离他喉咙两毫处抓住棍尾,静止不动。

    画面定格,周遭人皆是惊讶。

    一滴汗珠从徐宁鬓角落下,喃喃而出:“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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