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我看还是算了吧!”

    方直双手颤抖的捏着醉宵楼地契,面色煞白道:“几百上千贯我们还能拿上身,但这醉宵楼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我们根本护不住的。”

    方直怎么也想不到,他下去买个蒸饼的功夫,陈诺就把醉宵楼的地契拿到手了。

    本身就是个衙役,方直眼界和格局早就限死了。

    “没事,你先帮我拿着。”

    陈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头也不抬的省视桌上两张墨迹未干的宣纸。

    半晌,方才叹声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程处默纳闷的望着陈诺。

    “没什么!”陈诺黯然的摇了摇头。

    不管是马蹄铁还是曲辕犁,都对渭水之盟没有丝毫影响,这么短的时间,曲辕犁提高不了耕种产量,马蹄铁也没办法普及下去。

    大唐该被掠夺的,终究还是免不了。

    以为陈诺故弄玄虚,程处默满脸鄙夷道:“你就不怕俺抢了这两张纸,然后杀人灭口?”

    “那你倒是抢啊!”陈诺无趣的翻了翻眼皮。

    连醉宵阁契约都拿出来了,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对他下死手,除非他程处默脑子被驴踢了。

    “恁他奶奶的,俺今天还真就抢了!”

    仿佛被刺激到了,程处默神色亢奋,一把将桌上的两张纸卷到手中,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卷好放到管家准备好的木盒里,上好锁。

    程处默昂着脖子,哼声道:“筹码都没了,你还拿什么和俺谈条件?”

    “呵呵...”

    鄙夷的扫了眼程处默,陈诺从方直手中接过地契,确认无误后,果断的收入怀里:“房家都有什么产业?”

    “这个你问俺?”程处默一脸看白痴的对陈诺道:“房家那边最后可都是你自己兜着的,俺要是告诉你,岂不是成了帮凶?你当我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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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诺心里暗自吐槽。

    都他么的派亲卫把人家产业围了,就这还想置身事外?

    原本以为这货有点脑子,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间接性的,时好时愣。

    当然,也说不准这是故意为之,比较人多眼杂嘛。

    “那走吧!”

    陈诺抬眼瞪了程处默一眼:“带个路总可以吧。”

    一边说着,陈诺抬起前脚就往包厢外走去。

    “少爷!”

    程府管家见陈诺丝毫尊卑礼数都没有,面色顿时阴冷下来,冲着程处默丢了个询问的眼神。

    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冷厉。

    “俺娘嫁妆都送出去了,也不能让房遗直那厮占了便宜啊!”

    好像没看到管家的眼神,程处默盯着陈诺的背影,悻痒痒的嘟囔一声。

    “程伯你带着他回程府,在俺爹回来之前,除了他也不准碰这盒子。”

    程处默小心翼翼的将木盒递到方直手中。

    随后又将钥匙塞到程管家手里,神色凝重道:“这把钥匙让俺娘亲自交给房家,我娘如果问起来,就说此事可能关系国运!”

    “国……”

    听闻程处默的交代,尤其是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程管家短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抬头在看木盒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忌惮。

    “请少爷放心,老奴这就带这位小哥回去。”程管家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奴就是死,也一定把人完好的带回去!”

    既然涉及到国运,那这盒子里的东西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触碰的了。

    “那、那个程少爷,我跟着程管家去了,那我家大郎怎么办!”

    捧着盒子,方直全身颤抖,神色拘谨道:“小娘还等着我把大郎平安带回去,要是今晚不回去,小娘她们肯定会忧心的。”

    “小娘?”程处默狐疑的看着方直。

    “小娘就是大郎的阿姊啊。”方直愣愣的回了一句。

    程处默挠了挠耳朵,看看天色估计快到申时,陈诺到现在也没说过他住什么地方。

    程处默顿斯有点懵了,求助似的看向管家。

    程管家眯眼一笑,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方直询问道:“不知你家大郎住在何处?若是这长安城内,我们宿国公府自会有人前去通禀。”

    “这...这长安城哪是我们能住得起的。”

    方直慌忙摆摆手,哭丧着脸道:“我家大郎住在渭水河畔的望月阁,赶回去的要一个多时辰,这长安申时三刻闭城门,我怕回去时间赶不上。”

    “望月阁?”

    程管家了然的点了点,随后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派人将其接入长安城,还请少爷准许府内开间客房。”

    按理,以程管家的身份在宿国公府安排间客房,完全不需要禀报,作为一府管家,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手书国运之人的姐姐,这个管家还真不敢轻易安排。

    “就按你说的去做。”程处默随意的摆摆手。

    交代完,程处默抬脚便往外走。

    就在程处默刚刚走到门口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补充道:“至于客房,就交给俺娘去给安排吧。”

    “是,老奴明白!”

    ……

    隋唐时期是身份制的社会,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

    大唐有不少高门大阀,在所有尊贵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为尊贵,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所以称之为五姓七望,或五姓七家

    然而在这七家里,陇右李氏一枝独秀。

    自九年前陇右李氏族长李渊坐天下,作为中原新晋皇族,坐镇中枢,掌控天下,以整个国家力量做后盾,如今的陇右李氏已经慢慢脱离了世家的范畴。

    除了李氏皇族,当下大唐最顶级的门阀就是这剩下的六家。

    这些门阀传承千载,势力庞大无比、族群延绵,子弟数万,掌控天下读书人口舌,持四方的基层官员官位,可谓每一个都是庞然大物,举手投足间都能掀起滚滚风云。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门阀势力底蕴太过雄厚,李氏皇族对这些世家很是忌惮,不仅朝堂之中尽可能的去削弱影响力,就民间也在不断的压制,以扶持新晋勋贵来争夺世家产业份额。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连李二嫡系的程咬金和房玄龄这两个大唐新晋贵族,也免不了这五家的姻亲联盟拉拢。

    “听说刑国公背后是范阳卢氏?”站在醉宵楼门口,陈诺随口一问。

    和来时相比,东市的气氛明显沉凝了几分。

    市面上原本热闹的人群,仿佛被压制的火山般,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些许惶恐,惴惴不安的外东市外走去,甚至就连一些小摊位也随着人群的离开,草草收摊。

    “婶婶出自范阳卢氏不假,但房伯伯却非靠着卢氏!”

    程处默斜着眼睛瞅着陈诺,面色狐疑道:“望月阁是什么地方?这名字听着怎么像是花柳之地?”

    “能以‘院、馆、阁’命名的青楼,都是一等青楼,但这望月阁我怎么没听说过?”

    程处默小声嘟囔,皱着眉头挠了挠耳朵。

    “望月阁,不是青楼!”

    陈诺扭过头冷冷的盯着程处默,一字一顿道:“阿姊以曲艺为生计,做的不是皮肉生意!”

    “不就是卖艺不卖身嘛,这个俺懂!”程处默挤着眼睛嘿嘿一笑。

    “第二次!”

    眼见程处默嬉皮笑脸的样子,陈诺轻描淡写的探出两根手指。

    一贯钱的摊位根本不在程家37个摊位之中,但钱却是程家收的;这次程处默在他提醒后依旧不加以收敛,这一切陈诺可都记在心里。

    陈诺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就好像朋友之间借钱一样,可以花十张毛爷爷请吃饭,但你借我的那一张毛爷爷必须还!

    无关交情什么,只是原则而已。

    现在收了程府这两笔账,陈诺迟早要还回去的,不然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两次,什么两次?”

    程处默微微一愣,随即追着陈诺的背影,大声喝问道:“遮遮掩掩的,有什么话你给俺说清楚啊!”

    程处默一脸懵逼,搞不清楚对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说到底程处默也就是个和陈诺这幅身体一样,差不多大的娃娃,就算有点沟壑城府,还是不够老道。

    在东市晃悠了一圈,不需程处默开口,光从门口的那些侍卫,陈诺就能判断出哪几家是房家的产业。

    整个东市房家一共有五处,比程府要多出两处,不亏是靠脑袋吃饭的。

    房家这五处产业包括书画笔墨铺子、木工坊、米粮铺、成衣铺和一栏马市摊位。

    这几处产业以成衣坊为最。

    上下两层楼占地足足二百多平米,丝毫不比醉宵楼的差,这间成衣铺子一楼贩卖布匹,二楼则是贩卖一些大众款式,光是挤压的布匹和成衣价值就高达数万贯。

    其他几个铺子与其想比,就要差上许多了。

    陈诺愣愣的站在成衣铺门口许久,最后咬牙道:“还请去工坊吧。”

    比起醉宵楼这间店铺虽好,但其价值主要还是那积压的货物,如果选择这里,那陈诺可能的就是拿到一座空楼。

    真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唐的这六大门阀掌控天下过半底层官吏,世家有子弟数万,门生不可计量,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钱财之事万万不可短缺,各自都有谋利的行业。

    就连盐、铁这两项朝廷专营的行业,都掌控在太原王氏、博陵崔氏和赵郡李氏的手中。

    李世民就是眼红,也不敢去硬抢硬夺回来,不得不俯下身子将这两个行当委托给世家,用以安抚。

    除了盐铁之外,其它行业也是如此:舟车行遍天下的范阳卢氏,丝绸茶砖的荥阳郑氏等等。几乎每一家都有自己所擅长的行业。

    在所属行业里他们翻手就是云,覆手就是雨。

    这间成衣铺虽说是卢氏的嫁妆,但世家门阀之间相互姻亲联盟,守望相助。暗地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联合起来更是拥有左右天下格局的伟力。

    要是将这间成衣铺拿到手里,给卢氏找不痛快,对方分分钟就能掐断进货源头,把陈诺摁在地上摩擦。

    毕竟这玩意消耗的是布匹,可不是食材酒水什么的。

    与其这样陈诺倒不如退而求次,把木工坊拿到手里更为实在。

    当然要是房家不顾颜面,铁了心的找不自在,硬是把工坊的匠师全部弄走,那陈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木工坊?”

    程处默龇牙咧嘴的望着成衣铺,一脸不情愿道:“这样岂不是便宜了房遗直那厮?这对俺不公平,两个木工坊才堪堪比上俺家的醉宵楼。”

    “现在醉宵楼是我的!”

    陈诺翻了翻眼皮,根本不管程处默在一边发牢骚。

    “就算是你的,那你也得选这间铺子。”

    程处默拉住陈诺,指着成衣铺,蛊惑道:“俺听房遗直那厮说,这间铺子每个月至少能收四百贯利钱,这可是四百贯!”

    程处默摊开手掌,勾着大拇指狠狠的在陈诺眼前晃了晃。

    “你就真这样放弃了?那俺这血岂不是白流了?”程处默急的上下跳脚。

    木工坊占地面积虽然大,但一个月的利钱撑死了也就五六十贯,连铁匠铺的收益高都没有。

    在程处默看来,舍去成衣铺而选择木工坊纯粹就是个傻子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