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森的六尺巷,不见一人,寒风卷着细雨,冷落着街道。

    蜷伏于墙角的陶勇,埋头在双膝中,憋住气,坚挺着后背,捶下来的拳头声,如鼓点般发出嘭嘭的闷响。他想,黑衣人弯腰用力,打得疲惫不堪,必须要激怒,使其疯狂,才有好戏,否则不但白白地挨打,目标还迟迟不能出现。

    黑衣人身高马大,在狭窄的巷子里,对于墙角下,缩成一团的陶勇,确实难以舞动拳脚,用不上劲,使不出力,每每还必须弯腰,拳头才能打在陶勇的后背。想拉出来,爆打一顿,可死拖硬拽,陶勇岿然不动,像是施了魔法,定位在那里,尤如一棵落地生根的树,摇撼不动。

    在黑衣人松懈之际,陶勇悄悄地从墙角一点点地用手指扒起石灰粉末,这是古宅老巷灭除蚊虫等四害的有效方法,沿着墙角屋拐的旮旯里撤上生石灰,达到环境防治目的,铲除害虫孳生条件。真是天助陶勇,他用右手捏一捏,已经收集有一小把的样子,沾点水的石灰,手指还有些烧灼感。

    寒气逼人的细雨拂面,打湿黑衣人的头发,涨红了的脸颊,汗水夹杂着雨滴,还冒着缕缕蒸汽。黑衣人无计可施,不耐烦地掏出香烟,靠在陶勇附近的墙上,抽起香烟。

    “你看,条子来了。”陶勇大胆地创造机会,条子是给警察取的外号,这是混世人的一种黑话暗语,因为警察的肩上有条杠。

    “哪边?”黑衣人迅速扔掉手中的烟头,紧张地问。

    “那边。”陶勇伸长脖子,头偏向黑衣人左前方的巷口方向,手握紧石灰,放在胸前,不敢乱动,怕暴露。

    “我怎么没有发现。”黑衣人背对着陶勇,往陶勇示意的方向,在烟雨蒙蒙的夜色里搜寻。

    此时,陶勇趁黑衣人看着前方之际,他悄悄地从蹲着的墙角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黑衣人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突然大声地喊:“从这边来了。”

    黑洞洞的巷子里,陶勇的一声尖叫,划破悠长古巷的死寂,有一种恐怖至极的毛骨悚然。黑衣人顺着声音的方向,调过头,没有注意到陶勇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他的身后,当黑衣人转身,脸侧过来的正当,随声呼地一声,陶勇奋力一掷,如天女撤花,一把石灰撤向黑衣人的整个脸。

    黑衣人没有防备,并且眼睛睁得雪亮,本来是搜寻条子的,没有想到,面部突然遭到狂风暴雨般的袭击,甚至比狂风暴雨还要激烈凶猛,他紧闭住双眼,脸上洒了石灰,再碰上水,整个脸立即火辣辣地烧灼。黑衣人可能久经沙场,并没有惊慌失措,他镇静的原地蹲下,低下头,保护着脸部不再淋湿雨水,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迅速擦去沾到脸上的石灰,还好眼睛反应迅速,遭遇险情,可能有天然的自卫能力,关闭及时,虽然有点辣,但闭目一会儿,能分清伸在眼前的自己手指。

    “不能再等了,黑衣人马上就要疯狂报复。”吴兵急切地催促道。

    文物管理处办公室里,王大海带领的人,从窗帘后面,对陶勇与黑衣人,刚才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群情激愤,为陶勇的安全担忧。李建国究竟在不在附近,即使在附近,会不会现身,各人说法不一,但有一点众口一致,想到一起,就是不能再这样让陶勇与黑衣人耗下去,结局令人担忧。

    “目标还没有出现。”王大海撅着嘴,脸色难看,盯着前方,半天才否定吴兵提出出击的要求。

    “机会多得很,下次再策划细致一点。”吴兵考虑到,接下来陶勇可能遭遇的个人安危,如果不及时收兵,后果不堪设想。

    “再等等,直觉告诉我,李建国就在附近的一家窗口下。”王大海生硬地咽下一口气,粗大的喉结一上一下,好像对大家说,再等一等,要革命就会有牺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可是,他不暴露目标,你束手无策。”吴兵不甘心,继续提出一种假想。

    “今天对黑衣人跟踪到底,不会没有收获。”王大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没有更多的时间与李建国玩捉迷藏。德豪公司啤酒瓶市场开拓,海一公司的楼盘销售,化工厂宿舍还建安置,日常工作可以由公司高层去独立操作,但对于这些大事,另外就是棘手的问题,王大海必须亲自过问与拍板。

    “那个夹克衫青年还经打,扛得住,他知道怎么避开重拳,还会保护身体要害部位,看样子,经常被人打过。”虾子站在王大海一边,以他观察到的感觉,劝说大家不要为陶勇的安危担心。

    “外地人到滨江来坐牢,又没有牢头狱霸给他罩着,不挨打才不正常。”吴兵听到虾子的一番话,对陶勇刚才的表现来说,实事求是,没有言过其实。

    “难道夹克衫青年讨人嫌吗?”虾子没有坐过牢,非常好奇地问。

    “看不顺眼就要挨打。”吴兵不以为然地回答。

    “明哲保身,不撩人惹事呢。”虾子设想着一种做人的原则,会怎么样。

    “需要代混得好的犯人劳动,如果事情做不好,受到管教干部的训斥,更要挨打。”吴兵也说不清楚,像陶勇这种人被打是属于轻的,家常便饭,见怪不怪。如果监狱里各个地方上的帮派打起来,那才叫打架,有时出人命,还有人要加判刑期。

    “如果真的关心陶勇安危,就不要散扯,全部集中精力,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王大海打断吴兵与虾子的对话,提醒大家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王大海守住的窗口前方,黑衣人稍微清理脸部的石灰后,眼睛虽然能看清物体,但泪水制止不住,情不自禁地流。他猛地往起一站,气急败坏,狠狠地用他三结头的皮鞋,跺地一脚,一只手捂着眼,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向陶勇恶狼似地扑过去。

    此时的陶勇没有逃跑,刚才也没有趁黑衣人睁不开眼的一刹那,上前出手重击黑衣人,这些都不是他所要的,他时时关心的是一个人的出现。陶勇依然蜷伏到那片墙角,他时刻准备着,怎样应对马上到来的恶魔疯狂时刻。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陶勇的后背,愤怒地吼道:“你是买房,还是买死。”

    这里话音落地,那里黑衣人就挥起右拳重重地落到陶勇的肩胛,可能是用力过猛,也许是陶勇的骨头已经被打成铮铮铁骨,要么就是陶勇撤石灰,伤了黑衣人的元气。这一拳下去,陶勇纹丝不动,可黑衣人却咬着牙,痛得手不断地甩着,这一下黑衣人恼羞成怒,他灵机一动,既然手不行,那么就用脚,笨重的皮鞋,带着加速度,一脚踢上去,看来,真是买死,不死也可能是一个重度残废,至少腰椎骨折,半身不遂。

    事不迟疑,黑衣人一个闪身,退在三米开外,突然爆发出短跑起步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陶勇的背部冲刺,说时迟那时快,他弹跳飞起,右脚在低空中划过一道雷鸣闪电般的弧线,踢向陶勇的腰,啪地一声,皮鞋猛烈地撞击,发出惨烈地嚎叫,应声倒下。

    然而,倒下的不是陶勇,却是黑衣人。原来在黑衣人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陶勇机智地一个滚地,人皮球似地滚离他蜷伏的墙角,墙基裸露在外的一截青石条,正是刚才陶勇死死抱住的固定物,致使黑衣人无法拉动陶勇。

    黑衣人飞起重重的一脚,来不及躲闪,踢飞一截青石条,他的脚付出惨重的代价,粉碎性骨折,整个人手脚朝天,跌落在六尺巷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眼睛含有残留的石灰粉尘,辣得泪流满面,右脚剧痛难耐,无法站立。

    陶勇见状,心中暗喜,但没有溢于言表,走到黑衣人的身边,假装关心地去扶起黑衣人,他还要坚持战斗,因为需要找的人还没有出现。

    就在陶勇刚要蹲下的一刹那,一只胳膊从他的身后,掐住他的颈脖,越来越紧,令人窒息。

    此人正是李建国,他已在近处观察多时,准备在黑衣人拿到现金以后,离开滨江,潜入南方,隐姓埋名。可是,当发现黑衣人一副惨状,无法指望时,他挺身而出,准备强行带走陶勇,直接拿钱走人。

    “蛇已出洞,快!”王大海眼明身捷,一个鱼跃,背翻出窗户,飞向前方。

    其他人如离弦的箭一样,应声奔出文物管理处的大门,一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