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督察组组长陈路在宾馆沙发上,看督察组最新收集回來的材料,看了几页,总是看不下去,心里乱糟糟的,他放下手中的材料,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又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了一口,身体向后仰了一下靠在了椅子背上,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沒有考虑过栽赃嫁祸,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风气,每当组织上考察选拔干部的时候,各种匿名信和告状信就满天飞,结果往往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了了之,可是被考察对象的政治前途也被耽搁了,

    于向阳省长对这种现象十分反感,现在高哲堂是近江市代市长,准备提名他当市长候选人,这个时候你提出他的生活作风问題,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对于高哲堂,陈路是有所了解的,在省纪委的档案里,他是一个两袖清风的人,一身正气的少壮的领导干部,要说这个时候他作风不正派,乱搞男女关系,陈路断然不会相信,不过举报材料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女方就是永宁县某美女主播,还是实名举报,这让陈路不得不重视,

    这个时候,督察组长似乎突然想起点什么,于是,他马上把烟熄了,往门外走去,

    ……

    次日中午,督察组通过负责接待工作的雷一凡转达,希望能够跟市委方面的领导见见面,由于刘书记远在省城,督察组若有所思地表达和专职副书记作工作上的沟通,

    下午四点,做了充分准备的吴正清在自己的办公室迎來了两位特别的客人,陈路和张春,

    沒有什么客套,陈路由开发区方面问題说起,提到了有关近江市的一些问題,并且含蓄地表达了省纪委和省人大对此的关注,

    吴正清微笑着倾听了客人的來意,谦逊地点头,

    眼前这两个人级别和实际拥有的权力似乎都还沒有跟他匹敌的资格,但是,他们代表的是一个组织,一种势力,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或者说,这一刻,他们不是陈路和张春,也不是纪委督察室主任和人大法规处副处长,而是现在的督察组组长和副组长,是省委和省纪委省人大权力的延伸,现实的派出机构,代表的是一种高于近江所有权力机关和权力人物之上的权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所以吴正清必须谨慎地接待他们,

    “英国的哥尔柏(kolebe)说过:税收这种技术,就是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实际上,地方政府工作多少与此类似,在拔鹅毛的过程中,肯定会有鹅叫,叫是正常的,不叫才是不正常,”

    吴正清首先引用了一句名言來提纲挈领,既是辩护又是某种反击,接下來,他展示了高超的演讲技巧和语言艺术,无懈可击的套话和针锋相对的敷衍把陈路准备的所有问題,无论是近江加油站、国有资产改造、还是环城路改造等都扼杀在萌芽之中,风度优雅,从容,让老纪委一无所获,

    最后,陈路突兀地切入,问: “我们调看了那次调整城市中心广场及环城路改造的常委会会议纪要,您是投的弃权票,请问您了解高哲堂吗,”

    吴正清怔了怔,随后态度温和地回答:“高市长來近江的时间不长,跟哲堂同志有过几次接触,感觉到这个同志有能力,有专长,也有个性,是一个人才,组织上把他放到近江去,相信会更好地发挥他的作用……”

    这个会面持续了足足四十分钟,结束谈话的时候,老纪委看着副书记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然下來,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这次他借督察组长的名义,话虽是工作上的沟通,但是实际上是对吴正清进行了火力试探,这是他个人的擅自行动,并沒有事先请示何克平,他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虽然明面上他并无任何实质上的收获,但是,他觉得此番谈话达到了他的目的,结果和自己心中猜想的别无二致,

    高哲堂的问題,目前为止,他自认掌握了关键的线索和证据,无论是在自己公文包上的u盘文件,还是安置在宾馆308房间的人证,无一不少详实有力的东西來,

    这些年來,陈路对这位副书记的各方面都有着较为深入的研究,对吴正清的作风手法甚为了解,从某种意义來说,近江市的权力圈子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他这个专职副书记转,说其是近江市的官帽子,或许有点言过于实,但是在近江市官场微妙情况,特别是班子里成员的事情,鲜有他不清楚的事情,

    副书记对新市长这三个月的前后,态度徒然一转,从当初的刻意保留,到现在的全面支持,这当中真教人耐人寻味,

    出于一位老纪委的直觉,省委省政府颇为看重的市长,被近江同化了,出于对组织的负责,他决定把自己的考虑写进督察报告中,

    当然在这之前,他觉得很有必要和省里取得联系,督成新联合调查组,督察组现在掌握的情况來说,新市长高哲堂必然会是近江市的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陈路当即拨通了省纪委书记何克平的电话,

    ……

    而这个时候,高哲堂在办公室里正在审阅雷克斯项目的材料,

    “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來,”

    高哲堂大声说,他抬起头,看到來人是公安局副局长、刑侦大队长王清枫,便说:“噢,清枫,來了啊,快请坐,”

    高哲堂走了出來,招呼王清枫到了办公室门左侧的皮沙发上,又从办公桌上拿起茶叶给他泡茶,

    王清枫接过茶杯,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沒有说,脸上挂满了犹豫不决的神情,

    高哲堂看着王清枫,问道:“我还说刚想找你了解一些相关情况,怎么,最近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吧,”

    王清枫思索了一会,才挪了挪单人沙发,靠近高哲堂,压低声线说:“高市长,李-建国的案件现在已经有了重大突破,这起案件错综复杂,而且……”

    高哲堂动了动身子,说:“接着说,”

    “据我们公安局初步掌握的消息,李-建国的案子牵扯上面一些领导,”

    高哲堂不为所动,表现得异常平静,他从容问道:“噢,到底什么情况,”

    王清枫看了一眼高哲堂,点了点头,然后从身后的皮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皮笔记本递给了高哲堂,

    高哲堂疑惑地看着王清枫问道:“这是……,”

    说着随手地翻起了笔记本,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下,看到里面用黑色钢笔和蓝色圆珠笔两种笔迹记得满满的一些数据、内容和人的名字,

    看到这些人名,高哲堂心里一紧,

    王清枫看到高哲堂满脸纠结的表情,继续对高哲堂说道:“高市长,我王清枫当过兵,抗过洪,救过灾,虽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作为一名党员,心里的凌然正气还是有的,我拿到笔记本后,简单地翻了几页,看到一些领导的名字,就知道李-建国案背后涉及的问題面很大,我知道高市长您是一位正直的人,是一个敢于与贪污腐化分子作坚决斗争的人,所以,我必须把整个案件的情况尽快向您汇报,请您定夺,”

    高哲堂听完王清枫的话,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王清枫一眼说道:“清枫,根据你掌握的案情再详细地向我说说吧,也好借此机会多向你请教请教有关案件侦破的经验,”

    说完,他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放到茶几上,接着说:“这个笔记本你是怎么得到的,”

    王清枫很明显地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说:“高市长,经验谈不上,我现在向你汇报一下相关的工作,我们公安局自李-建国坠楼案发生后,觉得疑点重重,所以我们刑侦大队和经济犯罪科便开展收集证据,我们四处取证,也用上了手段,可是证据还是比较乏力,就在我们沒撤的时候,我们经侦方面的同事就给我们带回來了这个笔记本……”

    接着,王清枫便将笔记本的來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高哲堂听完王清枫对陈洪案件情况汇报后,隐隐感觉到这起案件背后还藏着更大的阴谋和隐情,看來这件事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高哲堂想到这儿,严肃地看着王清枫说道:“清枫啊,我们作为党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一定不能辜负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祥和的生活是我们的责任,更是我们工作的目标和努力的方向,陈洪的案件无论是牵涉到那个层面的问題案件,我们公安机关也要实事求是去处理,对得起我们头顶上的国徽,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遇到困难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王清枫听到高哲堂的指示,迅速从座位上站起來,向高哲堂打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并接着说道:“是,”

    高哲堂也立即站起身,走到王清枫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了王清枫的右手说:“这件事一定要暂时保密……”

    送走了王清枫禁不住露出了眉额再次露出了深深地“川”字,如果黑色笔记本所记录的情况属实,那么影响面之广泛,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了一口,便陷入了沉思,当烟吸到一半的时候,顿了顿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左手拿起听筒,右手快速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那端响了两声便传來一个令人有些沮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