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漆黑无月。

    闻人睡到半夜,突然被老金的声音吵醒。

    “臭小子,快起来!”

    “又怎么了?”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并没有睡踏实的闻人,迷糊着问。

    “有四个修真之人,在你们家院子外!他们身上有非常浑重的杀气!”老金极为严肃地说。

    闻人一听,心中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他悄悄爬起身,翻过父亲的身体,来到窗户旁边,从窗缝往外看。

    外面漆黑一片,与屋内一样。闻人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他怀疑是老金在捉弄他时,忽然看到一线微光划过视野!

    那是刀剑的反光!

    也不知它反射了哪里的天光,竟然被闻人看在眼中!

    闻人一下子缩下头,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外面真的有人,还拿着刀剑!

    他们……他们肯定是向员外派来的!

    对,那个中年道士,肯定是他带着人,来杀自己灭口!

    自己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

    怎么办?怎么办!

    一想到外面那几个人随时有可能冲进来,闻人就紧张得浑身发抖。

    “老金,你快想想办法!这都是你给害的,他们现在要杀我们了!”

    “嘿嘿,你现在想起来求我了?”老金有点得意地说,“只要你和我签了那个盟约,我就救你们父子一命!”

    “我……”闻人脑海之中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这个老金来路不明,神通广大,真不知道签了约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好,他们要闯门了!”老金突然道,“臭小子,来不及了!快把我摘下来!”

    闻人一摸脚踝,原本几不可见的铁环,变得如同一个宽松的铁环。他轻轻一托,就掉落下来,连忙把铁环紧紧捏在手中。

    “你站在门口,把铁环高举着!”老金急速地说,“你低下头,闭上眼,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睁……”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柴门被推开了!

    闻人急忙举高铁环,闭眼!低头!

    ……

    两息之前。

    薛道士移动着敏捷的身形,在闻人家的小院外站定,如狸猫一般,悄然无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三人,虽然他们都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但薛道长的视力,依然能准确地分辨出他们。这三人,都是他连夜急信传来的帮手。

    若是只对付闻家父子,他一人绰绰有余!可是想到那孩子惊人的断言,他怀疑其背后必然有高人相助。此时,他在小院之外微微停留,其余三人在周围百米分头排查。

    看到三人均轻轻摇头,薛道长顿然明白没有人在附近埋伏。

    敏锐地听觉,感受着屋子里两人的呼吸。老的显然熟睡了,鼻息悠长;小的则是呼吸急促而紧张,显然是发觉了异常。

    “嘿,这小子果然机灵!”薛道长心中暗道,“不过,今天我们四人既然来了,就算你有什么高人相助,也必然要斩草除根!哼,想抢我的百年雷电樟木,没门!”

    轻轻一挥手,四人直接纵身跳过院墙,来到屋门之前。

    一人轻轻推着柴门,另一人将则细剑伸入门缝,割断门闩;薛道长则与余下一人,守在门前,准备挥刀而入!

    门霍然打开了。

    他们四人均是一愣。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深深低着头,而他的右手高举着。

    四人不由自主都望向他的手中……

    “哧——”

    极为耀目的白光,一刹那之间,放射而出!

    这白光还带着淡紫色,非常刺眼!

    “啊!呀!啊!哼!”

    四人不约而同痛呼一声,眼睛之中传来的剧疼,让他们不由伸手捂住了双眼。

    白光一闪而逝,而他们却无法视物。

    “快撤!”薛道长忍痛招呼一声,率先向院外逃去。还未看清什么,竟然就被人伤了双眼,这人必然非常厉害!他浑身冒着冷汗,凭着记忆盲目向野外窜去!

    ……

    “嗯……闻人,你开门干什么?”闻人达惊醒过来,迷糊地问。

    “没事,我尿尿。”闻人哆嗦着双手关了门,回到床上。

    听着父亲的鼻息再次变得沉重。闻人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老金,他们不会再来了吧?”

    化成一道细线,潜入闻人手臂的老金,声音有些虚弱:“他们的双眼要半年之后,才能复明。我想他们不会冒着再次失明的危险,来夺一口樟木棺材。至少,近期不会来!”

    “多谢你了。”闻人诚心地道。

    “你要真想谢我,就和我签约。”

    “……我会认真考虑的。”

    “行了,不和你费话了。我积累了数百年的能量,这一次消耗一空。现在极度虚弱,需要休息。”

    ……

    第二天早上,村边的私塾学堂小院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两个省城来的女学生,吸引了全村男女老少的围观。她们上身穿着白色的大襟衫袄,圆领,窄袖,腰身窄小;黑色套裙,不施绣纹。

    这种打扮,既能显现女人身体曲线的美好,又显得清纯、朴素、庄重!

    五里堆的老少爷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装这种新式洋装的女人,大家挤在学堂的窗户外面,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闻人爬上自己专属的宝座——院子里的歪脖子柳树,刚好可以看到那两女学生光洁白嫩的脖子。

    学堂里,坐在前面几排的都是年青妇女、媳妇小姑,兴奋地、羡慕地看着台上的女学生,低声讨论着她们的衣着、打扮、长相。坐在后面的,是一些中年妇女、大妈、阿婆,她们不时对讲台指指点点。

    一个耳背的阿婆,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啧、啧、啧,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丢不丢人哪!你们看,你们看,屋子外面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被勾走魂啦!伤风败俗哪!”

    台上的女学生,显然早就见识过这种场面,其中一个大声说:“阿婆,你说得很对。我们就是要‘伤风败俗’,不过,伤的败的,都是那些束缚了我们女人几千年的陈规陋俗!”

    “姐妹们,现在时代进步了,女人也要学会自强自立,这样才能实现男女平等,我们再也不能受男人的摆布,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台下众女人面面相觑,一个媳妇小声说:“我们可不敢。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离开了男人,我们怎么活啊?”

    “怎么不能活?你们村的情况要比城里好得多。你们和男人一起下地干活,回到家还得洗衣、做饭、带孩子、侍候老人,平时还要纺麻织布,绣花做鞋,你们会做的,男人一样也做不了。是不是?”

    台下一女人小声道:“是呀,至少男人不会生孩子。”大家哄堂大笑。

    女学生等大家笑完,这才说:“这位大嫂说的对,男人不会生孩子。女人把所有苦活累活都做了,为什么还要处处受男人的气,应该是他们求着我们才对,是他们离不开我们!我们离开他们,一样会活得有模有样的!”

    台下顿时一片议论声,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学生说得有道理。

    一个村妇站起来,大声说:“那你教我们怎样和他们平等,我们不知道怎么弄?”

    窗外响起一个汉子的声音:“伢子他妈,反了天呀你,小心回去收拾你!”

    女学生愤然道:“窗外的男人们,不准插话!没请你们来听,不想听的可以走。”那汉子面红耳赤,想离开又舍不得,低声说:“不插话就不插话,我说俺媳妇咧,有什么打紧!”

    “你媳妇也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别人来干涉!姐妹们,要自强自立,首先要学习知识,解放思想。解放思想要先从解放身体做起,比如不要缠脚,要天足,这个问题在你们五里堆不存在,你们都是天足,还和男人一起下地干活呢。所以,你们要和男人平等,做起来最容易。”

    后排有个婆婆插话:“咋没有缠脚的,西边地主李老太太不是缠过嘛!你们不是住在他们家吗,咋不知道?”

    女学生微笑:“阿婆说的对。李老太太当年受丈夫逼迫,缠了两年脚,不过,后来她痛得受不了就放弃了,现在她的脚基本已经恢复天然了。”

    一村妇问道:“既然我们都是天足,是不是啥都不用干,就可以男女平等了?”

    女学生说:“当然不是,你们要学习,要学会读书识字,用知识充实自己。有了知识,就有了见识。男人不是常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嘛,我们就把头发剪短,再加上见识,那他还敢瞧不起你!”

    台下又有人说:“哪有女娃子上学堂的,自古就没有听说过。”

    “这就是你们见识不足了。现在城里早就兴起了女子学校,连有钱有势的人,都把女儿送去读书。你看我们,不就是女学生嘛!”

    说到这里,女学生向门口看了看,招手道:“李先生,李先生,你进来一下。”

    李铁书走了进来,面对一众妇女,面色有些发红。村长和保长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

    女学生说:“李先生,你这个私垫办学理念很好,文武双修,对学生们的全面素质很有帮助。这一点,有些城里的学校也比你不上。”

    李铁书忙谦虚地摇摇手:“哪里,哪里,我都是乱教,只要不误人子弟,我就安心了。”

    女学生说:“你先不要忙着谦虚,我还没说你的缺点呢。你这个私垫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招收女学生。这对女人来说,很不公平啊。”

    李铁书面有难色:“不是我不招,这……自古没有这个规矩啊。”说着,看向村长。

    村长忙说:“是,是,是,以前是没有这个规矩。不过呢,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也要响应上面的指示,李先生你呢,要积极配合!”说着向李铁书使了个眼色。

    李铁书点了点头,说:“积极配合,积极配合……”

    ……

    第二天,私塾正常上课。

    下午的时候,李铁书正在讲《庄子·逍遥游》。突然,一个年轻的女子闯进来。

    “表姑丈,《烈女传》你放哪了?”

    这温婉清脆的女声,顿时让所有的男生,目光都如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全盯着这女子看。

    这女子约模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上身是紧腰窄袖袄,下身是宽脚喇叭裤,曲线苗条,比那俩女学生穿着更大胆;她的头发盘起来绑在头顶,侧脸光滑平直,整个人显得极为利落能干。

    李铁书说:“你别找了,”用手一指闻人一日,“被这小子给毁了。”

    “啊,毁了?!”那女子惊讶得小口微张,转过头来看闻人,瞬间火气迸发,娇声喊道,“臭小子,这么好的书都让你毁了?怎么毁的?快出来,让姑奶奶揍你一顿!”

    李铁书忙说:“行了,行了,我已经重罚过他们了。你快出去吧,一个姑娘家大呼小叫的,不像话!”他说着,把那女子给推出了门。

    众学生的目光追随着她到窗外,只见她嫣然一笑,喊道:“臭小子们,我开玩笑的!你们有空来后院找我玩呀,我要住几天的!”

    李铁书在门外低声道:“四能,你可别给我惹事,这里的村民都很朴实的。”

    那女子嘿嘿一笑,说:“表姑丈,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说着玩而已。”

    李铁书忙把她推进后院,关上院门,这才摇摇头,叹一口气,回转学堂。

    看看学生们一个个神游天外的样子,他咳嗽了几声道:“我那侄女是山里人,平时野惯了,同学们不要见笑。哦,对了,她十六岁那年就杀过狼,十八岁那年猎过虎,身上随时都带着刀。”

    众学生一听这话,元神渐渐归位。

    张明皇问:“她武功那么高吗,比老师还厉害吗?”

    李铁书微微一笑:“不能这样比。她家是山里的猎户,从小她都跟着大人狩猎的。若是面对面空手搏斗,她肯定不如我,甚至还有可能打不嬴你。可是,若是她存心偷袭,任谁也躲不过的,她的花招极多,防不胜防,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明皇顿时闭上了嘴,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闻人的嘴角,笑意一闪而逝。那不是傻子的笑容,而是最狡猾的猎手才会有的笑容。不过,当他仔细去看时,闻人已趴在桌上睡了。

    这时候,学生已完全回了神。李铁书顿觉一种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大喊一声:“好,我们继续上课!”

    课间休息时,张明皇溜达到歪脖子柳树下,有意无意地说:“闻哥,你又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