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的青春,也觉醒了!

    这是一个迟到的觉醒。

    他的青春期肯定是早就过了,他的青年时代也过了,现在他的日月在壮年和中年之间漫步。

    然而他的情感,象一个留级生一般,才刚刚突然步入了青春时代。

    他曾经的青春时代,结交的是江湖好汉,打熬的是筋骨气力,喝的是酒,玩的是拳,情感上,只知道天字第一号定律——好汉不好色,好色不好汉。

    他打架斗殴的军官时代过去了,弄酒使性的和尚年代过去了,江湖亡命的飘泊年代过去了,现在,在这荒岛之上,人闲下来,心也闲下来,每日有自酿的酒,也不缺海鲜肉食,无拘无束,荷尔蒙就悄然袭来。尤其要命的是,他为当护花使者,每夜躺在洞外,洞中那女性特有的气息和呼吸,每夜扰得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总是熬到快天亮时,才慢慢地睡去。即使如此,还睡得很不踏实,总是不停地做梦。

    这日凌晨,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就看到一个大胖子,拿一把杀猪刀冲着他挥舞,细一看,原来是那个恶霸镇关西郑屠,他便叫道:你这撮鸟原来不曾死,却又来撩拨洒家怎的?那郑屠嘻嘻一笑,说:鲁提辖,人人都道你三拳打杀我是见义勇为,却原来也只是欺世盗名,你明明是看上了金翠莲那小娘们,却来和我拈酸吃醋!鲁智深一听,焦躁起来,骂道:直娘贼,敢坏洒家的名头,却不是弄死!骂罢就要抡拳头砸过去,那郑屠摆手说:且住着!这话并不是郑某说的,你能打杀我,却不能塞天下悠悠之口!鲁智深道:却是何人放屁,你且说来!郑屠笑道:路人尽知。你且去看看那新版的电视剧《水浒传》中,你与那金翠莲眉目传情,表情暧昧,更有何人看不出来!鲁智深听得,不怒反笑,说:如今电视剧都是戏说历史,一派的胡言,雷人坑爹,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你也信?你这厮,却如何无半点娱乐精神耶!郑屠听了,不慌不忙,从身后拉出一个女子,说:依你所说,我且把金翠莲的事放一放,你暗恋这个娘们,总不会错的吧!鲁智深定晴一看,那个女子不是别人,却正是贞娘。鲁智深心下早自虚了,不觉面红过耳,一时无言以对。那郑屠一阵冷笑,说:鲁提辖,我打你不过,只找这位娘子索命罢了!说着,把手中屠刀,便砍向贞娘脖子,鲁智深大急,口中大喝声:放开贞娘!一边急抢过去,只听“咣啷”一声巨响……

    鲁智深猛然一下醒过来——原来却是一场梦。

    他翻身坐起,才知道方才在梦里蹬脚,蹬翻了一只汤锅,锅里看来盛了汤,那地上热腾腾的直冒汽。鲁智深闻到一股肉香,一时楞着,不知怎么回事,却听得耳边有人说话:

    “哎哟喂,可把我一锅好肉汤打翻了!”

    抬头一看,却是鲁滨逊,只见他堆了一脸有糖有蜜甜得腻人的笑。

    “嗬嗬,一大早就给哥送肉汤来了?”鲁智深也报以真诚的笑。

    “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民以食为天,过节是为了吃,见面问好也都是——吃了吗,我想,既然这个吃排在天字号第一的位置,想接近嫂嫂,还是以吃为突破口……”

    “你胡咧咧些啥?”鲁智深一听他扯到嫂嫂身上,立即皱起眉头。

    “啊,说错了!”自知失言的鲁滨逊,赶紧拍自己一巴掌,“我自己掌嘴!我是说啊,你……和你嫂嫂到这岛上日子不长,还没有充分领略到有本岛特色的饮食……这个……文化,我刚做的这个,就是由我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自己设计自己制造的鸡尾汤,这鸡尾汤就是……哦,鸡尾酒你听说过吧?”

    “什么酒?”鲁智深一听酒字,绷着的脸立马放松了。

    “啊,鸡尾酒么,简单说就是几种酒混合调成的酒,类而推之,推而广之,这鸡尾汤就是几种肉混合熬成的汤,这汤里面的材料啊,囊括了本岛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陆海空三个代表都齐全了,我把这道菜取了个很拉风的名字——陆海空大阅兵!让这道菜带你品味舌尖上的鲁岛!”

    鲁智深听得有点犯晕,说:“洒家不省得这许多肉,只晓得切几斤牛肉下酒就是最好的。”

    “牛肉,有啊,这里面有正宗的犀牛肉呢……”

    “坑爹呢!你当洒家没看过《国家地理》节目啊,跟你说,洒家看的都还是bt下载的高清视频,你这岛啥时成非洲大陆了?还产犀牛?产不产卡扎菲和穆巴拉克啊?”

    “哟嗬,看不出鲁兄见多识广,走眼了走眼了,”鲁滨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老鲁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面虽然没有犀牛,可有岛上特有的鼠和蛇,它们都和犀牛是亲戚……”

    “说你能扯是你是真能扯,那天你把俺们两个姓鲁的整到一家子了,今天又把犀牛老鼠弄到一个窝里,你说这世上还有甚鸟东西是你联系不上的?”

    “这个还真不是瞎扯,达尔文知道不?进化论知道不?”

    “小伙子,你哥被‘***’害了,读少了书,你能不能少来点设问句,直接说行不?”鲁智深焦躁起来。

    “‘***’都作古多年了,你楞能攀上,你这才叫能扯啊,孩子他舅!我跟你说啊,这世界上所有生命,它最初都是由虫变来的,虫然后是鱼,鱼然后是两栖类,然后是爬行类,然后……”

    “少掰乎了,你明说吧,今儿个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着什么心思?往明里说!本公最看不得你那狐媚样子!”鲁智深刚放松的脸又绷上了。

    鲁滨逊有些尴尬,更有些忿忿然,心想,你嫂嫂便是你亲老婆,也没有被拘禁的道理,她难道就与世隔绝不要社交了?她老公不在世了,我想追她也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当小三,算得是正大光明,有什么见不得人处,干脆今天与他敞开了说!

    鲁滨逊把心一横,正要开言,山洞的“门帘”忽然掀开了……

    当初给贞娘布置山洞时,这道门帘可费了大家不少力气,找藤萝就找了差不多一天,鲁滨逊还坚持不能割,要小心地连根一起拔来,活栽在洞口之上的土中,鲁滨逊说,这样藤萝就照常青青的长叶开花,有生气,有诗意。

    此刻,洞口“珠帘”半卷——贞娘纤纤素手揽着藤萝,笑嘻嘻地站在了洞口。

    贞娘显然刚刚起床,头发尚未梳理,松散慵懒地披着,樱唇可能是被头发或被子捂久了,越显红润,被晨光一映,光晕四射,一双凤眼尚未完全睁开,因了微笑,更其迷朦。

    鲁滨逊一时呆若木鸡,不省人事了。

    贞娘笑着对鲁智深说:“叔叔不要性急粗卤,这位鲁……大哥一早给我们送汤来,总是辛苦了,应该谢谢的!”

    “是否洒家说话太大声,打扰嫂嫂安睡了……”

    “没有没有,汤锅翻时,我就醒了,只是在穿衣裙,听叔叔刚才说话,不免有些错怪了鲁大哥的好意……”

    鲁滨逊的意识这时慢慢开始回来,听了贞娘这话,不觉骨头都轻了几两,心说,这么漂亮的女人,还加上这么温柔贤良,善解人意,偏偏与我咫尺天涯,上帝啊,救救我……

    鲁智深却对贞娘说:“嫂嫂你少在江湖走动,于人心险恶甚不明了,这老外明里是送汤,心里却……洒家说话不会绕弯,他打就是嫂嫂的主意!”

    贞娘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鲁滨逊正要分说,身后传来一个极富磁性的男中音——

    “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一天之计在于晨啊!”

    鲁智深与鲁滨逊回头一看,段正淳高冠博带,宽袖大袍,披了一身华丽丽的晨光,翩翩而来。

    段正淳高视阔步地走着,一边指点江山,一边激扬议论:“贞娘这个山洞闺房,背靠青山,根深蒂固,前临沧海,视野开阔,古人有诗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正是贞娘闺房的真实写照啊!”

    贞娘笑得很灿烂:“段王爷也喜欢海子的诗么?”

    “啊,不要称王爷,叫我段大哥吧,关于海子的诗,大哥略有些心得,趁此大好晨光,贞娘何不去海滩散散步,谈诗论词,怡情养性,集韵增广,强身健体,一举数得,不亦乐乎!”

    “好啊!”贞娘兴奋地点着头,对鲁智深说:“叔叔,我们一起去吧!”

    鲁智深翻动白眼看着段正淳,段正淳只做不知,笑吟吟地面向贞娘。鲁智深见贞娘高兴,却也不敢向段正淳发作,干瞪眼玩卡通,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洒家不懂这个,就不掺和了!”

    贞娘这才发现鲁智深脸色不太好,便歉然对段正淳说:“叔叔不去,我也不便去了,段……大哥,我们改天再说吧。”

    鲁智深最怕扫了贞娘的兴,对他来说,贞娘的快乐永远是第一位的,他赶紧说:“你去吧你去吧……待会儿,我弄好早饭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不饿,要不,我先弄好早饭,一起吃了再去。”

    “你去你去,早饭不用你准备……”鲁智深话音未落,段正淳插进来说:“我已蒸了一锅馒头几斤肉在那里,等我们散步回来,正好赶得上开锅。要不,两位鲁兄先去照看一下,让贞娘一回来便能吃得上热腾腾的早餐!”

    段正淳最后这一句,直是借贞娘发令箭了,两个老鲁哪敢怠慢,忙说:“贞娘放心去,回来就有得吃!”

    远处树木边,刘备与曹操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第回合,我们的段大情圣直接ko了二鲁,不计点胜吧。”曹操说。

    “是啊,那鲁老外手持一锅滚汤与鲁叔叔正对峙间,旁边闪过段大情圣,祭出一件法宝,名曰海子的诗,二鲁措手不及,落于马下……其汤尚温!”刘备说。

    “玄德说得好评书,可与单田芳刘兰芳pk,这一段温汤斩二鲁,其干净利落,与你关二弟当年温酒斩华雄,亦不遑多让!”曹操赞道。

    “这段情圣之挟美眉以令莽汉,比之当年孟德兄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二人相视大笑。曹操先止了笑,说:“这段情圣如此强大,玄德是不是会有紧迫感啊?”

    “彼此彼此!”刘备说,“看这一个回合,倒也学了些东西。”

    “咱哥俩一般是心有灵犀,所见略同的,愿闻玄德高见!”

    “俏不厮瞒,我能想到的,孟德兄一定能想到,我无可藏私,请指教。想这一回合,鲁滨逊之失,胶柱鼓瑟也。自以为中国人重吃,以美味开道,却不知那叔嫂二人,一俗一雅,叔是酒肉和尚,重物质文明,嫂是文艺青年,重精神文明。段情圣之得,在于对症下药,且能发挥自身之长。”

    “这倒让我等看出来,在贞娘这里,一首好诗,胜过山珍海味,胜过三千毛瑟精兵!”

    “孟德兄的诗作,是建安文学代表,段王爷未必是你对手!”

    “惭愧,我只上过私孰,先生教的都是些四书五经,便是诗赋一类,也是文言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类,根本没学过,还有那些什么七月派,什么徐志摩,还有什么朦胧诗,席慕容,乃至什么羊羔体啊,什么梨花体啊,什么废话体啊啥啥啥的,我都只闻其名,看那贞娘,似乎更稔熟那些个现代作品,毕竟,她年轻么……”

    “有代沟了吧,曹大叔,”玄德笑着说,“其实,我看那贞娘颇有古典美,应该是古今通吃的,不信,曹叔叔不妨去献献艺。”

    “呵呵,让我做火力侦察,玄德在后面……是观敌掠阵呢,还是磨刀霍霍?”

    “二者兼之,孟德兄不必担心,于文学一道,我是永远比不上你的。”

    “我也知道,按玄德一惯作风,必然是另辟蹊径,暗渡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