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读到此,想必都知道宝玉是弄错了,这个“杨二嫂”决不是他曾经遇到过的快男评委杨二车娜拉。

    现在我们回到本书开头,话说迅公在文艺会上巧遇故人豆腐西施杨二嫂,就请她会后聚坐一下叙叙旧,杨二嫂自然开心至极。她想,怪不得迅哥儿粉丝多,从现在起,我也粉他了。

    演讲会后,签售活动完毕。迅公便问杨二嫂,可有环境味道都不错的小店,小酌几杯,杨二嫂说,城外“巧遇居酒家”味道不错,有正宗的绍兴酒,环境么,想必也该是你这样子的人喜欢的。

    于是两人便到了“巧遇居”,迅公对这里环境感觉不错。

    坐定,点完菜,杨二嫂便要索取一点什么纪念品回去显显摆,“迅哥儿,我现在是你的粉丝哦!”她说。

    迅公说:“你早说啊,刚才签售的书又都卖完了,今天不知会遇到二嫂,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说着,随身摸了一下,只摸出一个日记本,看一下,又往口袋里塞,杨二嫂眼快,马上指了本子说:“送这个就很好啊!”

    迅公有些犹豫,杨二嫂便说:“啊呀,迅哥儿啊,你阔了,一个小本子也舍不得么?”

    迅公说:“我并没有阔哩……”

    杨二嫂连珠炮般说:“啊呀呀,你放了道台,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迅公笑着说:“倒不是舍不得一个本子,只是这个本子是我的一个日本朋友送的……”

    杨二嫂说:“那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日本朋友送的小本子而已,既不是日本电器,也不是日系车,还怕被爱国人士砸了不成?”

    迅公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朋友的东西么……”

    杨二嫂抢过本子说:“朋友的东西,送给你不就是你的东西了!”

    迅公无奈地摇头笑笑,不再说什么。

    杨二嫂翻开本子,又叫迅公签字留念。迅公只得在柜上拿了毛笔,写下几个字:

    “杨二嫂惠存——迅哥儿赠”

    杨二嫂把本子塞进衣袋,却把衣袋中一张纸片带出来,杨二嫂赶紧捡起纸片。

    “那是什么?”迅公问。

    “这一期的彩票。”杨二嫂说。

    “二嫂真是执着啊!”迅公赞道。

    “没办法,象我这样的小百姓,要改变命运,只能期待天上掉下横财来。”杨二嫂把彩票夹在日记本里,小心地放进衣袋。

    迅公说:“说得也是,唉,今日不期而遇,没什么好相送的,下回再送你一本我写的书吧。”

    杨二嫂赶紧说:“有这个就够了,送书就不必了,反正我也不识字,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打麻将,忌讳送‘输’的。”

    “难怪签名售书时,你没提要什么纪念品啊。”

    这时点的菜已经上了桌,斟了酒,迅公与杨二嫂碰了一下杯,说:“这个‘书’与‘输’谐音,确实有不少人觉得不爽,曾经有人大代表提出议案,应该尊重知识,把‘书’的读音改为‘赢’,结果遭到书店老板们的一致抗议。”

    杨二嫂说:“这是好事啊,抗议什么?”

    迅公说:“那你念念看,卖书的成了什么了。”

    杨二嫂嘴快:“成了卖赢的……”说罢才觉得不对,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罢,杨二嫂又说:“现在有些代表提的议案也确实够雷人,比如说春运乘车难是因为票价过低啦,比如说提倡隔代结婚就能解决住房难的问题啦……”

    迅公说:“想不到二嫂还真是见多识广。”

    杨二嫂就兴奋了,她说:“那是啊,迅哥儿,我还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呢!”

    迅公饶有兴味地说:“哦,说来听听!”

    杨二嫂说:“我听说,你出了一个接班人,叫做韩寒,是吗?”

    迅公说:“呵呵,韩寒能不能接我的班,得去问***。”

    杨二嫂又说:“我还听说,你爱给人取绰号玩,是吗?”

    迅公说:“呵呵,玩呗,闲着也是闲着。”

    杨二嫂又说:“我还听说,明年的语文课本里,不再选你的文章了,是吗?”

    迅公脸色一变,说,“杨二嫂,你的小道消息未免太多了。”

    杨二嫂忽觉自己做了蠢事,赶紧打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端起酒杯,打着哈哈说:“我这臭嘴,该自罚三杯……”

    说着便连喝三杯。

    迅公脸色稍缓,叹了口气,说:“二嫂也不必如此,你还是说说那个中国的娜拉离家出走之后的情况吧。”

    杨二嫂小心地说:“这个,我也只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而且说法不一,有人说,他在一个尼姑庵里出了家,还有人说,看到他跟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走了,还有人说,看到他跟着一个和尚一个美妇人走了,版本不一,你知道,现在这类消息都很八卦的,不靠谱……”

    迅公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杨二嫂本来酒量就小,自罚酒又喝得太急,不多久就烂醉如泥了……

    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她坐在床上,才慢慢想起头一天的事情:遇到了迅哥儿,然后一起喝了酒,然后醉了,然后迅哥儿把她送上出租车,她就回家了,车费……大约上车时迅哥儿预付了,然后她进屋往床上一倒……然后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不过杨二嫂清醒后,能马上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是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的——

    今天是彩票开奖的日子!

    从报箱拿出报纸,翻开一看,特奖号码是出来了,本期特奖八千万,号码是——

    杨二嫂的心脏几乎停跳了——正是自己本次所买的号码!

    一点没错,杨二嫂对自己每次所选号码都是倒背如流的。

    为平定一下自己过热的情绪,杨二嫂往自己头上浇了七七四十九瓢冷水后,才象落汤鸡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原地转了三圈,赶紧在床头搭着的衣服口袋中掏彩票。

    没有!

    再翻裤口袋……还是没有!

    她的冷汗就滚滚而下,这时如果用瓢子来接,怕也能接上七七四十九瓢了。

    她就把所有的衣裤都拿出来——床上椅上的,柜里箱里的,甚至外面晒着的——全部堆在一起,一个个口袋细细的翻……

    一致没有!

    人到这一步,死的心都有了,杨二嫂也不例外,自然就想寻死。

    拿出一包耗子药,犹豫半天,心想现在假药多,万一没药死,弄个后遗症活受罪,多不值!

    她便想去富士康跳楼。

    打定跳楼的主意后,就打开黄历翻看——杨二嫂一直有一个良好习惯,做什么事之前,总要翻查黄历,看某日做某事是宜是忌。跳楼算是人生很重大的事情了,当然得看看黄历。

    手抖着翻开书一看,今天四月一日,旁注:愚人节,国荣哥哥忌日,今日不宜跳楼。

    说话的,杨二嫂与迅公见面是早春,怎么就到四月一日了?

    其实不过是杨二嫂在心慌意乱中翻错了黄历。

    话说杨二嫂一看黄历后,有些垂头丧气,心想,这人一不顺啊,喝凉水都塞牙缝,放个屁都能砸伤后脚跟,跌个仰天跤还摔破了鼻子,没兴一起来。想寻个死都不宜,这算哪档子事哟!

    再一细想,现在想跳个楼其实也挺不容易,你前脚刚踏上高楼,后面就会跟上一大群消防队员,警察叔叔,谈判专家,电视记者,dv拍客,以及蜂拥而至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活活能把一场人生悲剧整成行为艺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进亦忧来退亦忧。

    更为重要的是,据说富士康遭了一二十次连跳之后,现在也不发抚恤金了,跳了白跳。

    既然无法正视淋漓的鲜血,那就只好直面惨淡的人生了,好好回忆一下吧。

    怪只怪不该喝酒,若不喝醉,不能丢了彩票,若说到喝酒,又得怪不该遇到迅哥儿,不遇到他也不会去喝酒,丢了几千万特奖彩票,只得到白吃一顿饭……外加白得一个没用的破日记本子……

    等一下!杨二嫂心中亮了一道闪电——

    那张彩票好象是夹在了日记本里!

    正是!当时往衣袋中放本子时,就把彩票带出来了,然后因怕彩票太轻飘容易丢失,而且夹在本子中可防折皱了,所以顺手就夹在本子里了……

    可是,那个本子呢?刚才口袋中也没见到本子啊!

    她马上想到一个悲惨现实——

    其实就是因为日记本丢了,所以连带彩票一起丢了!

    这真是不珍惜名人所送物品的报应!

    细一想,那本子最有可能丢失的只有两个地方:巧遇居酒店里,出租车里。

    出租车是跑来跑去的,要找出租车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巧遇居”呆在那里不会动。杨二嫂想,去“巧遇居”找找吧,一个小本子,想必别人不会看重和注意。

    杨二嫂叫了出租车,十万火急赶到“巧遇居”。

    进店后,她说自己是昨天来的一个顾客,在店中掉了一个日记本,问掌柜是否捡到,掌柜说,这得问跑堂的。掌柜的叫了一声,店小二就跑到面前来。

    “这位大妈来寻一个日记本,你捡到没有?”掌柜的问。“啥样子?”店小二反问。杨二嫂便说:“黑色,硬纸封面。”店小二说:“原来那个本子是你掉的啊。”杨二嫂一听有门,忙说:“他大侄子,原来你捡到那本子了!”店小二说:“捡是捡到了,在靠墙角那桌子的地上,但昨天我去收拾桌子时,刚好一个小帅哥起身,我以为是他的,马上给他了……”

    杨二嫂眼前一黑,象煎熟的鸡蛋一样往地下一摊。

    店小二赶紧闪在一边。

    掌柜的便骂道:“眼看她倒下去,你且不扶,还闪在一边!”

    店小二满脸委屈地说:“掌柜的,现在这年月,没有监控录相,可不敢乱扶人的,回头她反赖是我撞倒了她,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掌柜的一想也是道理,忙向地上的杨二嫂说:“大妈你没事吧,没事你就站起来,你这么躺着可怪吓人的。”

    杨二嫂无力地站起来,坐在凳子上,轻轻摆手示意店小二继续说下去。

    店小二便告诉他,昨天店里来了一个小帅哥,长得嘛……跟那《红楼梦》的演员于小彤似的,他先是坐在墙角那张桌上……

    “昨天,我不正好就是昨天来的吗……看来我走后,那个捡本子的人就来了……”杨二嫂虚脱一般从喉咙里自言自语地说。

    没有人听得到她微弱的声音,店小二自顾说下去,“那个小帅哥——其实说他是犀利哥更合适,不修边幅,打扮象个丐帮的,他最初是坐在墙角的,后来我去伺候了一下楼上的客人,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他就和一个和尚一个美人坐在一起了,那个和尚高大威猛,那个美人则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说到这,店小二舔着嘴唇,有些喘息地自言自语,“太靓了,我打娘肚子出来没见过这么靓的……”

    掌柜的插嘴了,“哟嗬,昨天我有事没来,倒错过好戏了,和尚和美人在店里公开吊膀子,现在这社会怎么了,怪不得连少林寺都要出来给方丈辟谣灭绯闻哦……”

    杨二嫂本来心乱如麻,似听非听的,却也渐渐就被店小二说的吸引了,一个和尚和一个美人同桌喝酒,旁边再添上一个帅帅的犀利哥,这情景怎么说也太八卦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三人组合太吸引眼球了,太引人注目了,换句话说——要寻找到他们就相对比较容易!

    杨二嫂稍微想了一下,就一拍大腿,下了一个决心,“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这三个人!”这回她连音调都高了八度。

    “这个,这个恐怕希望比较渺茫……”店小二说。

    “死马当活马医吧!”杨二嫂说。

    店小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一个日记本,能值几何,至于这么做么?”他回想着捡到的日记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啊。

    “这是故去的先人留下的遗产,不能用钱来衡量的。“略微清醒的杨二嫂又恢复了一些随机应便的本能。

    这时一直旁听的掌柜说话了:“理解理解,如果你真是舍得代价的话,可以考虑请私家侦探,那都是些寻东西的专家,鼻子比狗都灵。”

    杨二嫂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掌柜的接着又说,“现在私家侦探多如牛毛,而且这些侦探都特别擅长于调查婚外情啊风流韵事啊这一类,我觉得吧,这和尚美女犀利哥三人组合,难说不是一个三角爱情故事,要真是这样子,那就掉在那帮家伙饭碗里了。”

    “只不过……”店小二插嘴说,“请私家侦探花销可不小,你得算一算花不花得来。”

    掌柜的鼻子哼了一下,“你小子就是鼠目寸光,活该跑一辈子堂,连个掌柜都升不了。”

    店小二嘟囔着说:“一个小掌柜好稀罕么,我可从来没想当掌柜……”

    掌柜说:“古人云:不想当掌柜的裁缝不是一个好司机,知道吗!你个没出息的小子!”

    店小二这回没敢回嘴,只拿眼睛望着杨二嫂。

    “唉,我赌一把吧,我拿中年赌明天!”杨二嫂斩钉截铁地说。

    “大妈这句歌词可记错了,应该是我拿青春赌明天。”店小二陪笑说。

    “你都叫我大妈了,你觉得大妈这模样可是个还有青春的么?”杨二嫂说。

    店小二语塞了。

    杨二嫂心里说,这一把赌得够大,第一得赌能寻到这三个人,第二得赌他们还持有这彩票而没有遗失,第三还得赌他们都没注意到这张彩票,或者虽然注意了,却不知道它中了特奖,第四得赌他们肯归还……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岔,一切都成空。

    这真是一场豪赌。

    既是豪赌,就须舍得下本钱,私家侦探虽多,得找高质量的。杨二嫂想。

    怎样才能找到高质量的呢。

    这时杨二嫂就想起迅哥儿了,本子是他赠送的,而他作为大名人,门路应该是比自己广得多。

    不妨请他帮忙。

    幸亏那次见面后留了迅哥儿的手机号,联系起来方便多了。说干就干,时不我待。杨二嫂一出店门,当即就给迅哥儿打电话,恳请他找能人追回上次赠送的那个日记本。

    迅公有些奇怪,本子丢了,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么?他说,杨二嫂,不必如此麻烦吧,日记本我有的是,下回多送你几个就是了。

    杨二嫂清醒时还是很擅机变的,马上说,丢的那个本子是迅哥儿第一次赠送的礼物,所以意义重大,后补的远远比不上,“毕竟,”杨二嫂非常经典地说了一句:“女人都看重第一次啊!”

    迅公立即肃然起敬了,他马上回答:想不到,杨二嫂能在现在这样现实的社会中,坚守灵魂的一份纯净,真是罕见。我一定帮你找一个给力的机构来办这件事。

    次日,迅公就给杨二嫂打来电话,“二嫂,快到巧遇居酒店来,我在这里巧遇了一个能人,他愿意帮你寻找日记本!”

    杨二嫂十万火急奔向巧遇居,她想,这个巧遇居还真是“巧遇”居啊!

    在靠墙角的桌子上,杨二嫂见到了迅公和另外一个年轻公子。迅公立即介绍说:“二嫂,这位是鹿鼎公通吃伯韦爵爷,纵横黑白两道,路子很野,他开有一个天网信息公司,这个公司能量巨大,我敢说,如果韦爵爷的公司找不到这日记本,你也不用再找第二个人了。”

    公子哥贼忒兮兮地笑着说:“迅老师过奖了,迅老师的朋友,我当然帮忙,让手下弟兄们去跑跑腿,报个误餐费就行了,真说出钱请我只怕这位大妈也请不起。”

    迅公微笑说:“韦爵爷就是直爽,这也是大实话,韦爵爷这回真是给足我面子了。”

    杨二嫂如鸡啄米般点头,“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韦爵爷的名声,我早就如雷贯耳,通吃伯通吃天下,您可是一位只手遮天的主,神通广大,令我辈高山仰止,挖坑四十五度角顶礼膜拜,敬佩之情如万里长江滔滔不绝,找那和尚妇人和帅哥那是探囊取物的事。”

    迅公依然微笑着,说:“二嫂说话越发高雅了。”

    杨二嫂说:“托和迅哥儿混的福,近墨者黑。”

    迅公这回微皱了眉头,“你如何不说是近朱者赤?”

    杨二嫂说,“因为您是一肚子墨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