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云虽然未见过那老奶奶之面,但听了她弹琴之后,只觉她是个又清雅又慈和的前辈高人,于是当下便将柳铃村发生的异变,直至如何来的东昊山一一照实说了。

    其中,忘忧山上与紫儿相处的那几日时光,素花庄之事以及拜令狐非为师这三段被略去了。

    谢忘云说完,那老奶奶问道:“这明明是曲谱,那林百雀却何以说是道术秘笈?”

    谢忘云当下又将自己如何从那小贩手中买到几本书,如何发现书中的残页,如何学会红莲火决,林百雀如何起疑等情况说了。

    那老奶奶道:“原来如此”她顿了一顿,说道:“此中情由,你只要跟你师父或者各长老说了,岂不免去许多无谓的疑忌?我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何以你反而对我直言无隐?”

    谢忘云道:“晚辈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原因。想是听了前辈雅奏之后,对前辈高风大为倾慕,更无丝毫猜疑之意。”

    老奶奶道:“既然你信得过我,那你可否告知,为什么你身体中的灵力都被封住了?不然以你的修为,定然不会被那几个东昊弟子这般欺负。”

    谢忘云哈哈一笑,将自己练功急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的情由说了。

    那老奶奶微微一笑,说道:“阁下性情开朗,心性极佳,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我再弹琴一曲,请阁下品评如何?”

    谢忘云道:“前辈眷顾,晚辈求之不得。”

    那老奶奶嗯了一声,琴韵又再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是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谢忘云听了不多时,已然感觉全身舒畅,好似在慢慢恢复看生机,灵力也见涨了许多。

    过了良久,琴声止歇,谢忘云便随即惊醒,大喜道:“多谢前辈。”

    一旁的小琴妖道:“奶奶为你所奏的是能够让万物恢复生机的曲子,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了许多?”

    谢忘云道:“果真是如此。”言罢再次谢过。

    那老奶奶道:“恢复灵力之事须得循序渐进,急不得,我只能帮你这些了,你好好疗养,相信用不了多久定然恢复如初的。”

    谢忘云道:“呈前辈吉言,晚辈这便告辞了。”说着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你——”那老奶奶的声音急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

    谢忘云驻足而立,脸上一红,说道:“晚辈只是略懂皮毛,昔日内人所授寥寥数曲罢了,不敢在前辈面前献丑。”

    老奶奶道:“无妨,你既能将曲子写在册子上,想必是会弹奏吧?”

    谢忘云道:“这个自然是会的。”

    老奶奶道:“那你便弹奏这一曲吧。”

    小琴妖拿出一把七弦琴摆在榻上,谢忘云便弹奏起来。

    当琴声响起,一切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在琴声中沉寂了,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遥远的过去,伤感的往事都凝聚在这短暂的一颗,如梦似幻,如烟如渺。

    清脆的琴声还在耳边幽幽地回响,谢忘云已然是落下了泪来。

    一曲既终,那老奶奶在隔壁小舍听了,轻叹一声,道:“阁下琴艺如此精湛,已然不在我之下了。”

    谢忘云谦谢道:“前辈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晚辈才能如前辈这般弹奏那些能令万物复苏的曲子。”

    那老奶奶失声道:“你......你也想弹奏那些曲子么?”

    谢忘云脸上一红,道:“晚辈先前听得前辈雅奏,心中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以晚辈这等的修为造诣,如何能够奏得出那神曲?”

    那婆婆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弹琴,自是甚好......”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半响,谢忘云又正要告辞,那老奶奶又道:“你若是想学,我倒也可以教你,只不过......”

    谢忘云问道:“只不过什么?”

    老奶奶道:“只不过这里是东昊派的禁地,你进出多有不便,被人发现恐有麻烦,所以你的行踪一定要十分保密,学琴之事更不能对外人有一丝泄露。”

    谢忘云道:“这个我自是清楚的。”

    如此一连二十余日,谢忘云一早便到山谷小巷的竹舍中来学琴,直至傍晚才回去,中饭也在小琴妖处吃,这倒是让玄淼大感奇怪,以为谢忘云还出了点什么名堂了。

    自从谢忘云来到踏云居,就没有一天消停过,本来玄淼以为东方南阳是最让人头疼的了,没想到这谢忘云的麻烦更多。

    还好,等到谢忘云的修为恢复了以后,也没什么时间去山谷找那个老奶奶学琴了。每天白天做悬赏任务,晚上练习道术,探索破道之径,事情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踏云居里每次晚饭都有好酒,玄淼酒量不仅甚高,备的酒也都是上佳精品,他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

    谢忘云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修道,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学问,比之道术真理,似乎也不逞多让。

    这晚吃完饭后,玄淼便拉着谢忘云神秘兮兮地来到后山。

    谢忘云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站在他身后等他开口。

    玄淼道:“至剑,最近外边传来一个消息,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得知?”

    谢忘云问道:“什么消息?”

    玄淼道:“消息说修道界的一大高手绿衣翁前段时间归天了,我们东昊派也在查证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谢忘云一惊,道:“这不可能,绿衣翁如此厉害,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我不相信。”

    玄淼道:“我知道你跟他有些渊源,所以我才告诉你此事,你若有心,不妨下山查证一番。绿衣翁毕竟是修道界的一方泰斗,跟我们东昊派又颇有交情,他的死我们不能不闻不顾。”

    谢忘云道:“师父,我明日便下山去追查此事。”

    玄淼道:“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做好充分的准备,过几日再下山也不迟。若是当真查到了什么线索,告知门派,奖励是不会少的。”

    晚上,谢忘云终是彻夜难眠,他回想起当初为了赶时间没去素花庄看望那绿衣翁,没想到才几个月,便已是阴阳两隔了,果真是世事无常。

    他又想起了那绿衣翁说过会在庄上恭候自己的到来,如今看来,还真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到底会是谁杀了这个既亲切又令人敬佩的老头子?

    他这样想着想着,脑海里却又浮现出赵素梦的身影来,迷迷糊糊中好像感觉到她在哭泣。

    谢忘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一天醒来已是晌午,他今天没有打算去做悬赏任务,而是来到了禁地的山谷中。

    来到竹屋,他对老奶奶道:“晚辈明日就要下山办事,恐怕难有时间在过来跟前辈学琴了。”

    那老奶奶显然是有些愠怒,道:“那前些天不也是没来的么,我也不是没有怪罪你!”

    谢忘云一愣,不知道这老奶奶为何突然发起脾气来,只心想老人家有时候脾气就像个小孩子,那也怪不得,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

    谢忘云道:“前些天晚辈是要去做悬赏任务,有得多练习道术,因而没有时间过来。”

    老奶奶这才语气缓和了些,道:“那么这一次下山,也是去做悬赏任务吗?”

    谢忘云道:“这一次不是,这一次可能更危险些,花的时间也会更久些,因此特来向前辈告辞的。”

    老奶奶道:“你非去不可么?”

    谢忘云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我应该去。”

    老奶奶停顿了半响,才开口道:“那......你要多保重,我可找不到第二个跟我学琴的人了。”

    谢忘云与那老奶奶相处多日,虽然从未见过她一面,但从琴音说话之中,知她对自己颇为关怀,无异于亲人。只是她性子淡泊,偶尔说了一句关切的话,立即杂以他语,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心意。

    谢忘云道:“前辈也要多保重,我一回山,便第一时间来看望前辈。”

    谢忘云秘密下了山,只带上了小火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旦有人问起他的去向,自有玄淼为他开脱。

    他这一次下山并不是代表着东昊派,而是只代表个人,玄淼特意让他下山,也是出于好意吧。

    当天晚上,谢忘云便飞到了距离素花庄最近的那个县城,找了家客栈落脚。

    他坦然地吃饱喝足,然后进房安寝。将近二更时分,他猛然惊醒过来。

    他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

    他急忙坐起来,这时窗外忽然闪进来一人。他正要开口说话,不料那人猛然伸手将他的嘴捂上了,伸手向上指了一指。

    谢忘云虽不明就理,但他隐约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顿时一惊,这人却是当日在东昊山禁地山谷里,洗澡时被他偷看了的那个女子。

    谢忘云见这女子没有什么恶意,想到她深夜来访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随她一起飞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飞远,只是飞到了县城边上的一个山的峰顶上,可以俯瞰整个县城,尤其是可以清晰看到谢忘云先前住的那家客栈的楼阁。

    谢忘云疑惑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女子道:“先好好看着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