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等村民谁也不肯离去,这祖祖辈辈都是从江家湖里引水灌田的,咋说不放就不放了,但谁也不敢跑到江家去求这个情,只是全都站在江家大院外不远处,期待着,期待着江万和能改变主意。

    江万和的家人正在忙碌着给县太爷准备晚上的吃食,杀鸡宰鸭,切菜备料,叮叮当当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菜料的味道,彭乾羽很不习惯,便在江家的房子里转了转,想找个安静点的房间,但现在的江家可比不得祖上的风光,仅有几间红砖瓦房而已,不过在这村里那还是独一无二的。

    江万和凭着祖上的荣耀世袭着里长一职,这样的职位那仅仅只是能改善一下日常生活条件而已,想要发家致富,那是不太可能,江万和所管辖的几个村子加起来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他这个里长和朝廷封的那个百户长可是千差万别。

    江万和的日常工作那顶多是调解一下邻里矛盾,户籍登记,再有到了朝廷征收赋税的时候,他出面催讨一下等等这一系列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靠着每年从县里领点微薄的月银渡日,好在是江家还有十来亩田产,生活条件自然是要比那些半渔半农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了。

    江万和生着闷气走进屋子,见县太爷正在到处乱转,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找什么呢?”

    彭乾羽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宿松的菜吃起来不错,就是这些个配料的味道,太冲了”

    江万和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不过大人既然不喜欢,那当然得听他得,便笑笑道,“要不大人先到湖心小屋休息,等会我让人把饭菜给大人送过去?”

    “好极,好极,走走”彭乾羽求之不得,

    江万和作着请的姿势,“大人请随卑职来”

    李顺将折扇插在后颈,一手捧着彭乾羽的官帽,一手搀扶着他,“大人慢点”

    三人从屋里走出来时,正好胡管家从院子里进来,院外还传来一阵阵村民的嘈杂声。

    彭乾羽道,“胡管家,外面情况怎么样?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胡管家一脸厌恶的表情,“这群乡民,真是不可理喻,大人还是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交给江里长处理便可,你们这是要去哪?”

    江万和插口道,“去湖心小屋”

    彭乾羽只道是这些村民还是因为那渔租的事死赖着不走,一时也很讨厌,求县太爷有用吗?就是知府大人来又能怎么样,做不通赵郡马的思想工作一切都是白谈。

    彭乾羽一从江家院门出来,这群村民立刻都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喊着,“青天大老呀,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一时哭声连连,场面很是凄凉。

    彭乾羽驻足看了几眼,心里也有一丝难过,县太爷那就是全县百姓的保护伞,这些人无权无势,没能力去对抗不公平的待遇,在他们的眼里,县太爷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这个他们还能指望谁能帮他们说说话。

    胡管家摆摆手,不耐烦地道,“都嚷嚷什么,县太爷知道了,别都跪在这了,回家回家”

    胡管家认为这事还得再升升温,让村民心头的怒火慢慢升腾,最好为了这开闸放水的事能再来一次围攻县太爷,那多有意思。

    “彭大人,请吧,别理这些人,一群刁民”胡管家催促着,并不失时机的瞪了江万和一眼。

    江万和无奈地眼神看了那群村民一眼,失落道“大人,走吧”

    彭乾羽本想停下来再安慰一下众村民,不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说了等于白说,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彭乾羽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非法渔租的事,几个时辰前这些人凶神恶煞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情景随着这些人一声声无力的控诉早就烟消云散了。

    落日西沉,天就快黑了。

    江万和领着县太爷来到江家湖边,指着湖中心被树木包裹起来的房子道,“大人,那,就是那里了”

    彭乾羽一出江家,受伤的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沉,举目看了看这处湖面,确实如江万和所说,不过也就是四五个足球场大小,湖沿岸是一片郁郁葱葱,极目远视,离湖不足一里之外还真是有座小山,山中树木繁盛,远远望去,林间一片阴暗。

    在小山与湖之间,有处用石头之类的东西高高垒起的建筑,像是一处坟丘,彭乾羽指了指那坟地道,“江里长,那里就是你家祖坟了吧”

    江万和点点头,“正是”

    彭乾羽哈哈一笑,“还真别说,山青水秀,是个埋人的好地方,你家先祖有点眼力,只是这风水好像没给你给带来什么好运气呀”

    江万和一脸的尴尬,“大人莫要再取笑了,大人稍后,卑职给您驾船”

    湖岸边有条小船,是专门用来方便和湖心小屋来往之用的,江万和走过去把船拉向岸边,清理着船舱。

    李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凑近彭乾羽轻声说着,“大人,我看江家这祖坟应该换换地方了,地气已尽”

    彭乾羽哦一声,见李顺这口气好像颇通风水之道,便问,“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顺指了指对面的小山,“要说这里是处吉地也不是不可以,一般的百姓若是选这作为阴宅,或许可以,只要找准了穴眼和方位,后代足保衣食无忧”

    李顺又指着被村子完全遮住的大赛湖到,“老爷你看,这往南五里地便是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平稳”

    接着李顺又转身,指着江家祖坟后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几十里外高高的座山道,“向后二十多里便是巍巍的座山,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座北面南,真是一处绝佳的天然阴宅之地,虽比不上昆仑山那种气势磅礴的帝王之气,公候将相若选址此处大修墓地,则可佑其后代,大富大贵,封王拜相”

    李顺一番真假难辨的风水之说倒是引起了彭乾羽极大的兴趣,追问道,“那一般的百姓埋在这会怎么样?”

    李顺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气势恢弘的风水宝地哪里是小民百姓能够镇摄得住的,葬之如同寻常”

    彭乾羽不解,道,“师爷你刚才不是说一般百姓只要找准了穴眼埋在这可保后代衣食无忧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葬之如同寻常?”

    李顺指着江家的祖坟,“对,找不准穴眼那就和乱葬岗没区别,江家的祖坟便是一处上好的穴地,当年帮江家老爷子相地的风水先生定是位高人,但是”

    江万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谈到自家的祖坟,忙也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但是什么?”

    李顺轻哼冷笑一声,“哼,但是这个风水先生十有**和你江家祖上有仇,自古就不曾听说这风水宝地可以人工添置,那样风水宝地岂不是普天之下随处可造,真是无稽之谈,你江家选了这处穴眼,子孙后代定能保守祖业,虽不能闻达于官场,至少也能富甲一方,而你,只怕是从令尊那一辈就开始家道中落了吧”

    江万和叹了口气,“是呀,江家交到我手里,就只能勉强糊口了,那李师爷,你说这当年的风水先生和我家祖上有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家因何会败落?”

    彭乾羽听到这不免有些好笑,在他的理解中,这风水之说那不过就是作为一种娱乐性的谈资,拿来解解闷还行,真要把他和江万和的家境联系起来,这不就成了封建迷信学说了嘛,不过在乡间野外也无事可做,闷得很,听听也无防,就只当是听了回故事罢了。

    李顺接着卖弄他那点风水理论,摇头晃脑道,“所谓蜻蜓点水,不一定非得见水,这位风水先生,唆使你先祖修了这处湖,依在下看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不仅如此,你看,这湖堤,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但常年累月,蚁蚀鼠洞,湖水必慢慢渗透而出,将你江家祖坟下镇守的财运一一流尽,直到家徒四壁”

    江万和一听吃惊不小,连连说着,“怪不得我江家日渐败落,原来是出自这里”

    彭乾羽则哈哈大笑,“李师爷,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纯属怪力乱神,江里长,你可别信他”

    一旁的胡管家却来了精神,本来他对这什么风水之说也不感兴趣,不过一听到这湖里漏水便是带走了江家的财运,这不正好用上了嘛,村民不正是要求开闸放水吗,如此一来江万和还能不下决心吗?

    胡管家挤了过来,连连压手,“非也非也,风水一道,神鬼莫测,不可不信,李师爷此说不正好应证了江家的遭遇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李顺不知道胡管家的花花肠子,反而是有些沾沾自喜,摇摇扇子,很是神气活现。

    彭乾羽厥厥嘴,他可没心思讨论什么风水,扔出句,“牵强附会,神鬼都测不准,人就能测得准了?”

    李顺见老爷不太乐意他的风水理论应证在江家身上,便忙说道,“江里长,在下只是年少时翻看过几本前人这类的书籍,其中奥妙知之不深,你不可尽信,姑妄听之吧”

    可江万和却不这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湖里的水那是一滴也不能往外流了,改天再重修翻整,好好加固加固,也许将来真有那么一日江家能重装祖上的雄风。

    彭乾羽不屑和他们争论,独自走向岸边的小船,在船舱中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拍打着船身,“有完没完,送老爷过去吧”

    众人都一齐上了船,唯独胡管家说他打小就晕船,就不过去了,于是江万和摇起浆橹,小船径直驶向湖心。

    船行至半时,彭乾羽好像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使劲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他肯定自己以前闻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四下寻找着味源,船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彭乾羽便转头看向水里,天色微暗,湖水很浑,看不清。

    于是他便伸手在水中捧起一捧水,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水里好像有许多浮游生物,很小,但肉眼也能看得见,又闻了闻,对,气味就是从这水里传出来的,平时湖面平静,气味很淡,但经船浆一搅动,这气味便越来越强烈,彭乾羽又伸出舌头尝了尝,立即又吐了出来,随即像是得出什么结论似的点点头。

    “江里长,你先前说你这湖里从来没出现过鱼虾?”彭乾羽要找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江万和一边摇浆,道,“是的,奇怪的很,不但鱼不能存活,就连人畜都不能饮用”

    彭乾羽更加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