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知道了,汪大人稍坐”李顺折了回来,对着彭乾羽点点头。

    于是彭乾羽转过头,将半个身体掩在屏风后,指着李六朝后堂里说道,“汪大人,李六拿了多少?”

    汪大人离这远着呢,这哪听得清,可李六和堂上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李六此时已经魂不附体了,伸长着脖子想看看后堂的情况,赵班头一抽扑刀,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汪县丞见彭乾羽好像在对着说话,但又听不清,彭乾羽又提高了嗓门大喊了句,“拿了多少?”

    这次汪县丞听见了,没好气的喊着,“一百二十两”

    堂上静静无声,汪县丞说的一百二十两谁都听清了,李六已经如同烂泥般软成一团,耷拉着头。

    ‘啪’彭乾羽一拍惊堂木,“李六,还不从实招来,再不老实,老爷我可要动大刑了”

    李六面如死灰,连声说着,“老爷,不是呀,小的就拿了一百两,还是和牢里众兄弟们分的,到小的手里的也不过就十多两,汪县丞可是拿了五千两呀,老爷,小的真的没那么多呀,还请老爷明察呀”

    “哦,承认就好,画押吧”彭乾羽让李六画了押,推在一旁。

    这保银的事算是有目共睹了,接下来那就是税银一事了,税银这事根本用不着查,堂外那看热闹的人里头大把的城内商户和街头小贩,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连骂汪县丞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脏字,只是以前汪县丞掌着县衙大权,这些人敢怒不敢言而已。

    民心不可欺,民心更可用,在李六刚刚画完押退在一旁时,堂外便响起了一阵阵漫骂之声,有的说‘贪官该杀’,有的则出主意死法应该是‘剥皮实草’,最差也得腰斩于市,这其中喊得最凶的那当数平日里被欺负得最惨的城里商户们。

    大堂上这种完全一边倒的情况早就在深深地刺激着围观的人,就连站堂和维持秩序的一些衙役也加入到倒汪县丞的口号行动中来,一时群情激愤,人人喊杀。

    彭乾羽才不去管他们怎么起哄,哪怕这些人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最好能冲进后堂去把那汪县丞拎出来现场打死,这倒省事。

    后堂的汪县丞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眼间怎么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忙跑到赵郡马这边,不安的道,“郡马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您可不能由着这帮子刁民乱来呀,他们这是目无法纪”

    此时的赵郡马也开始冒汗,这事本来到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哪里知道胡管家和这汪县丞到底私下做过些什么,别真捅出什么大娄子,激起了民变,再传到他老岳父宁王的耳朵里,那可要坏菜了,于是他不理会汪县丞,先看看再说,这时候出去给汪县丞说情还不被口水给淹死了。

    汪县丞就这样在赵郡马左右绕来绕去的,急得团团转。

    赵郡马不耐烦,挥挥手,“滚”

    汪县丞这才悻悻地站到一边,魂不守舍的听着公堂上的动静。

    不多时两名衙役快步跑进大堂,对着赵班头低语几句,然后赵班头又对着彭乾羽点了点头。

    ‘啪’,随着震天响的惊堂木声,彭乾羽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传汪县丞”。

    立时有衙役将闲杂人等一一清理出大堂。

    汪县丞缩头缩脑地,走一步退半步慢慢挪到了堂前,作着揖道,“彭大人,这是何故呀?”

    彭乾羽两脚搭在案桌上,嘿嘿一笑,“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弄死你,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汪县丞环顾着四周,平时对他点头哈腰的众衙役个个现在也是横眉冷对,就连那忠心耿耿的吴子实师爷此时也不见踪影。

    人被逼急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退无可退也就不退了,汪县丞一反奴颜屈膝的样子,从容地整理着官服,盯着彭乾羽,道,“彭大人,你也算是一县之长,七品正堂,怎么说话行事如此不成体统,我汪某虽官小职微,那也是朝廷亲授,吏部在册的官员,你这是在戏耍本官”

    彭乾羽坐正身形,附身在案上,敲着桌子道,“戏耍,汪大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呀,传众商户”

    十多个本地商户如同商量好的似的,齐齐涌上大堂,跪在地上,手里都举着一本册子。

    “是你们要检举汪县丞吗?”彭乾羽问着。

    “是的,老爷,这是这些年小店所纳的税银细目,每一笔草民都记录在册,请老爷明察”

    赵班头挨个收集着一并送到案桌上,彭乾羽大概翻了一下,这都是流水帐,认识字的那都能看明白,几乎每一本都是从正德六年开始,一直到上个月都记录得很详细,连收税的税管姓名及外貌也一一写在上面,在这长达六年的时间里,那每月所收的税额都在正常范围的二倍以上,其中只有半年时间是正常税入,那就是在宋知县任职的这半年,这真是山高皇帝远,多大的贪性才有这胆子。

    彭乾羽捡出其中一本扔给汪县丞,“那,解释解释这多收的税银上哪了”

    汪县丞接过帐册也只是随便翻翻了,暗暗叫苦,心里骂道:真是奸商呀,连这种帐也记。

    “彭大人,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帐册不过费点笔墨,毫无可信度,历年的税目在县衙王税官那都在记录,大人不去那查,为什么偏偏相信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上面记录的事又与本县丞有何干系”汪县丞把帐册扔回案桌上,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

    汪县丞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辩解私毫不起作用,县衙里征税的税吏一共就那十来个人,帐目上也都将历次收税人的相貌记录了下来,挨个询问一番就能找出来。

    税官王有财带着十来个税吏被赵班头领着一班衙役推搡着,惶恐不安地来着大堂上。

    有商户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就是多次去催缴税银的税吏,大喊着,“是他,他他,还有他他他”

    当堂对质加上彭乾羽那阴阳怪气的脸,一众税吏不敢抵赖,谁都知道私征税银那是砍头的罪,犯不着为了快要倒台的汪县丞死扛着,于是众人一齐将矛头直指汪县丞,一口咬定税银是在他的授意下私下征收的。

    汪县丞见状又开始泼妇骂街了,指着王有财和一众税吏大喊大叫着,“,无耻,栽赃,陷害,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一个朝廷命官,要治重罪的”

    王有财是胆小怕事之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汪县丞又转过身冲彭乾羽嚷嚷开,“彭大人,你这算什么,勾结几个刁民税吏就想给本官身上泼脏水吗?我告诉你,我要上安庆府告你,我要上折子参你,告辞”

    说罢汪县丞一抱拳,甩开袖子朝堂外走去。

    “别急呀,汪大人,上哪去,还没完呢”彭乾羽朝他招了招手。

    “如此审案,闻所未闻,本官不屑争辩,公论自有安庆府“汪县丞头也没回地说着。

    彭乾羽朝赵班头一偏头,赵班头随即快步赶上汪县丞将他拦住,伸手道,“汪大人,案子还没清,请暂留片刻”

    汪县丞转目狠狠地盯着赵班头,咬牙切齿地说着,“赵四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呀,本官平日对你不薄,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赵班头冷冷一笑,凑在汪县丞的肩头一字一咬牙地说着,“大人,在下职微,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您高高在上,知道我家祖坟被人挖开过两次吗?我悔,悔我当初就不应该助纣为虐,祸害乡里,你,你也有今天”

    “你!”汪县丞涨红着脸。

    “汪大人请回去安坐”赵班头微笑着道。

    汪县丞见走不掉只得转身坐了回去,还是一幅斗志昂扬的样子。

    彭乾羽朝赵班头一点下巴,道,“赵班头,抬上来吧”

    赵班头匆匆来开大堂,不一会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赵班头带着一众衙役抬着十多口大红木箱子来到大堂,落定后对彭乾羽一拱手,“大人,都在这,他们正准备装车,被巡吏给拦下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远行”

    彭乾羽走下堂来,朝汪县丞努着嘴,“汪大人,这些东西眼熟吗?”

    汪县丞那当然眼熟,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装金银细软的东西,打算如果今天胡管家行贿不成就举家外逃,反正已经捞得够多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山野一样快活逍遥。

    此时的汪县丞大睁着眼睛,僵直着身子,想骂两句却心虑起来,仅存的那点骨气已经荡然无存。

    赵班头朝堂下一挥手,“带上来”

    衙役押上一人,倒头便拜在汪县丞面前,“老爷,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汪县丞认得他,望了他一眼,叹着气,垂下了头。

    彭乾羽掀开其中一只箱子,惊呼起来,“哇,银子呀”

    然后又掀开另一只,“哇,又是银子”

    第三只,“切,怎么还是银子,我说汪大人,您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汪县丞一言不发,只恨不得一口就把彭乾羽给咬死。

    彭乾羽转身回到案桌,正声道,“赵班头,清点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