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狍子肉,酱卤獭兔头,红烧山鸡翅,这是雁北最富盛名的菜肴。

    再加上一壶温的刚刚好的极品竹叶青,足以将楚天舒从沉沉的睡梦中拉到餐桌上。

    楚天舒兴致勃勃地吃着这风味与江南迥异的佳肴,他突然意识到,大概这绝妙的酒菜中蕴含着的便是雁北人与景的风格吧!菜一定要够味,酒一定要甘洌。

    在楚天舒把最后一块狍子肉送进嘴里的时候,白须老者推门进来了。

    “少爷,来者多是江湖中的小角色,唯有三人名头响亮。一个是飞刀门的二当家夺命飞刀周乾,此人为人耿直,豪爽仗义。当年凭一把飞刀将太行五虎一干恶徒尽皆斩与伏牛山下的正是此人。还有两个是四小名剑的两位师兄弟。四小名剑在江湖中享誉已久,老大毕有为性格刚毅,做事沉稳。老二游可为思虑周详,智谋出众。老三吴不为生性豪爽,不拘小节。但要论剑法,当数他们的小师弟何所为。方才所说的那位正是吴不为与何所为”

    楚天舒点点头,尔后悠悠提眉问道:“还未见到‘五马分尸’?”

    “还没有见到,恐怕他们已经出关去大同了吧!”

    “这五个愣鬼,几年不见,还是这样的急急忙忙。”

    一楼大堂内的气氛显然比白天更热闹了几分,吆五喝六的喧闹声把房顶的雪花震得成片成片地滑落下来——晚上,才是开赌的最好时候。

    就在楚天舒步入大堂,找了把椅子靠墙坐定之后,关前客栈的老板雷五爷依旧是满面笑容来到堂前,手捧一长方锦盒,一声有意的咳嗽,压过了全场鼎沸的喧嚣。

    “各位朋友,今天到小店者,皆是颇具盛名的江湖高人,在下有一事相烦,冒昧叨扰大家片刻,还望诸位见谅。”尔后他又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受朋友所托,为这把断水流宝剑找主人,哪位朋友如果与这把宝剑有缘,我朋友便将此剑赠送与他,分文不收。当然如何评判是否有缘,此中亦有规矩可循。断水流宝剑的剑气断流和遇血不沾已是众所周知,然而此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是当年铸剑师在剑成之时下的咒语:持剑者必须在初次持剑时以自己的鲜血喂饮此剑。也就是说,此剑的主人必定是其血可被剑饮的那位。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朋友虽然得到此剑却不敢以剑的主人自居,为了不埋没这柄旷世名剑,便托在下寻访有缘之人将此剑赠送。然而三年来,过往雁门关的英雄豪杰何止万人,却未有一人与此剑有缘,实在是有负友人之所托,在下不才,万望此间能有与此宝剑有缘者,一同玉成此事,以了却了这件头疼之事!”

    全场哗然,断水流自炼成出炉以来,江湖中人都是闻其名而不曾赌其实,只听说是柄宝剑,却不知有如此怪异的饮血认主之事。

    大堂内虽然躁动不安,但所有人却安然坐之。看到无人起来响应,胖老板雷五爷又补充道:“当然,与剑有缘者当负剑而归,与剑无缘者,也是与我有缘,与我这儿的美酒有缘,不论与剑有缘与否,在下皆奉上陈年极品竹叶青一坛,以谢诸位的热情捧场。”

    与宝剑结缘,似乎遥不可及,但是英雄对美酒却是万分的热情。群雄果然面露微笑,刚进客栈的那杯极品竹叶青,显然还让他们回味无穷。

    “一滴血换一坛陈年竹叶青,值啦!”,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高声喊道。

    “何止是值,简直是赚大发了,我吴不为的血居然这么值钱,哈哈哈哈。”

    白须老者俯身凑到楚天舒耳边低声道:“那个虬髯汉子便是夺命飞刀周乾,方才哈哈大笑的便是吴不为,他旁边坐的那位是他师弟何可为。”楚天舒看着那三人,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大家对美酒甚是有兴致,雷五爷微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各位依次献上鲜血一滴吧。”说着将锦盒打开,取出那柄断水流来,然后用黄绢轻轻擦拭了一番。众豪杰但见剑锋上寒光闪闪,冷气袭人,端的是旷世名剑!

    吴不为率先用自己的随身匕首刺破手指,将血滴在宝剑上,只见血滴在剑上迅速滚落下来,还发出一串好似泉水击石的泠泠声,剑上不留丝毫血迹。吴不为嘿嘿笑道:“看来宝剑与我无缘,还是美酒有缘!”顺手接过店小二递过的一坛竹叶青,径直走到了桌边痛饮起来。

    众人见状,忙抢过来将血滴到剑上,那一滴滴血犹如一粒粒小血球毫无阻滞地滚落,一串串清脆的泠泠声中夹杂着几分惋惜,几声苦笑。

    是啊,习武之人,这样的宝剑,有谁不是梦寐以求的呢?

    惋惜之余,唯有这一坛坛美酒权且慰藉大家遗憾的心灵。

    几十坛美酒全都开了封,霎时间大堂里酒香四溢,光是闻味,也足以让人醉上三天三夜。

    醉人的酒香难掩雷五爷满脸的失望,当他注意到墙角边依旧坐着的楚天舒和白须老者后,失望的眼神中又迸发出一丝希望来。

    雷五爷快步走到他们跟前,抱拳道:“还望二位赏脸,就当卖我雷鸣一个面子吧!”说着小二将两坛酒摆到了桌上。

    楚天舒哈哈一笑道:“想必在下也是无缘之人吧,这么多人皆无此缘,在下又岂能得天独厚了呢?”

    雷五爷也笑道:“有缘与否,这是上天注定的,你我皆不可知呀,唯有一试,才能定论啊,公子爷以为如何呀?”

    楚天舒又是哈哈一笑:“说实话,我对宝剑不敢奢求,也无甚兴趣,只是这美酒深得我心啊,既然雷老板如此说来,那我就只好一试了?”

    雷五爷道:“既然公子爷对小店的竹叶青如此厚爱,那这次不论您与此剑是否有缘,我保证今后您在雁北的客栈酒店里免费尽情享用这极品竹叶青。”

    楚天舒含笑道:“就冲着雷五爷的厚爱,区区在下那是绝不能再推辞了!”说着,左手拇指指甲轻轻在左手食指上一划,殷殷鲜血便已沁出,楚天舒弹指一挥,那血滴便轻轻落在断水流上。只见血滴不滑也不滚,而是慢慢地在剑上扩散开来,开始只是铜钱大小,后来越来越大,小小一滴血,居然在整把剑上均匀散开,剑体通身呈现出血色的光芒来。尔后血色又逐渐褪去,到最后宝剑又恢复了原来的光亮,依旧是寒气逼人。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楚天舒更是惊的非同小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与此剑有缘。刚才还满怀着戏谑玩笑,现在却突如其来地变成了现实,当真是让他无所适从,呆得发了僵的目光久久不能离开宝剑。

    “少爷!”白须老者悄悄用手指点了点楚天舒

    楚天舒这才回过身来,他俊俏的脸上立刻恢复了从容,微笑道:“巧合而已,巧合而已。”

    他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好似炸响在晴空的一声春雷,把那些依旧发呆的看客拉回了现实。

    吴不为朗声道:“这位兄弟好福气啊,得此宝剑,不枉此生啊,来来来,我吴某敬你一碗!”

    “说的是,这位兄弟必定是位奇异之人,就冲着这份奇异,大家就该喝一碗啊。”

    见群雄纷纷端起碗来,雷五爷也端起碗来说道:“不错,这位公子果然得天独厚,真是恭喜你喜得宝剑啊!”

    楚天舒见大家如此,也觉得盛情难却,忙端起碗来向大家致谢:“多谢各位朋友厚爱,楚某实感受宠若惊,此次奇遇,实在出乎意料,虽然我的血得剑一饮,但是万不敢领受此旷世名剑,还望雷五爷海涵!”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雷五爷道:“楚公子,你既与此剑有缘,受之又有何妨?你品行高洁,心无欲念,料想今后你必不会辱没此剑,宝剑终遇其主,实在是两好合一好,可谓是好上加好啊,还望楚公子万万不要推却,以了我朋友之心愿!”

    一人高声道:“楚兄弟高风亮节,见宝物而不动心,实在是难得啊,我周乾今天一定要结交你这位少年英雄,来来来,大家共饮此碗!”

    楚天舒循声望去,正是夺命飞刀周乾。

    “好!”

    “共饮此碗”

    楚天舒苦笑着,只得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雷五爷高声对大家说:“今日宝剑喜归主人,我总算没有负人所托,今晚小店宴请诸位英雄,各位尽管畅饮。”然后又回头和楚天舒说:“楚兄弟,借一步说话。”然后把宝剑放入锦盒中,将锦盒背在身后,向后堂走去。

    楚天舒和白须老者交换了一下眼色,白须老者微微点头。楚天舒抱拳向大家道:“小弟我失陪一下。”然后跟着雷五爷走向了后堂。

    后堂不大,但很曲折,雷五爷带着楚天舒左拐两次右拐三次后,来到一间暗室了,关好了门,雷五爷把一张放在墙角桌子移开,然后轻轻将右手压在一块地板上,微微用力,一块三尺见方的地板便被吸了起来,牢牢附在雷五爷的手掌上。楚天舒向下面看去,一个漆黑的地下走廊赫然出现在眼前。

    楚天舒有点犹豫了,他诧异地问道:“五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下去你就知道了,事不宜迟,跟我来!”雷五爷神色郑重地说道。

    雷五爷点燃一支烛台,将背上的锦盒理了理,一头钻进地道里,等楚天舒下去后,雷五爷又把地板小心盖在上面。

    楚天舒满心疑惑的跟在后面,虽然他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是从雷五爷庄重的神色中他意识到下面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人或物,因为久在江湖混的笑面佛不会随意这么的严肃认真。

    走廊很长,也很复杂,沿途约有**个岔路,在幽暗的烛光中大概走了二三里的路程,前面出现了一块空间很大的地方,正前方是一壁山岩,高约五丈,左右各有一条石阶小路。楚天舒还在琢磨左右两条路各自可能通到的地方时,只见雷五爷左手提着烛台提气一跃,纵身跳向正前方的岩石的顶端,肥胖臃肿丝毫不见笨拙,轻盈的动作让楚天舒大吃一惊。楚天舒心里暗中惊叹道:“果然是踏雪无痕啊!”就在楚天舒吃惊之际,雷五爷右手对着山岩顶部凌空一掌,排向面前的巨石,“砰”的一声巨响尚未落地,他又灵活的盘在附近的岩石上,轻巧得有如猿猴,稳当得好似壁虎,左手中的烛台火焰嚯嚯闪动,显然是受到了掌风的震动。尔后楚天舒只听见吱呀呀一连串沙哑的石门转动的声音,岩壁顶端赫然又出现了一个石洞。

    “快上来!”雷五爷向下面的楚天舒说道。

    楚天舒也提身一跃,跳入洞中,其轻盈的动作丝毫不逊于雷五爷。

    “好功夫!”雷五爷不禁脱口赞道。尔后一个翻身也跃入洞中,随即一掌又排向石门的一侧,石门在沙哑的吱呀呀声中又关闭如初。

    楚天舒好生纳闷:“怎么雷五爷也会‘尧天舜日’掌法?”

    进了山岩石洞,一路台阶向上,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没有了台阶,道路十分平坦,均是由大理石条铺成。虽是严冬,洞内尚有水珠滴下,显见这已进入了大山的内部。楚天舒记起了客栈的东边有座大山,离客栈少说也有五六里。难道现在就是在那座山里?

    雷五爷不容他发问,快步向前走着,左右各拐了几次弯,前面出现了一座庙宇。庙宇高达宏伟,通体黝黑,好像黑夜里大海浮出的巨鲸。

    难道这里面是空的?难道这里面还有和尚居住?

    雷五爷径直走向庙宇一侧正中,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又是隔空一掌“地老天荒”,又一扇石门缓缓打开,只是这次没有了吱呀呀的沙哑的声音。

    石门尚未完全打开时,一束昏暗的灯光已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门缝,照在漆黑的山洞走廊内。待得石门完全打开后,雷五爷回头一望楚天舒,楚天舒便跟在他后面弯腰进了石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