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贾全儿如此,李天正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从品阶上来说,贾全儿显然要低他一阶;从出身来说,他李天正寒窗苦读十余载,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而贾全儿呢?区区一个小厮出身,虽说字倒识得几个,但是岂能跟满腹经纶的李天正相比?

    好吧,最后再论靠山,李天正的恩师是曾经的左丞相、益国公乔行简,门生故吏满天下,跟新近崛起不过两三年的贾似道说不遑多让还是给贾似道面子吧。无论比哪一点,自己都不必你差,你凭什么给我脸色?

    这市舶司还是我主事呢。

    不过虽说心中不痛快,李天正还是记得乔行简的话,对贾似道的人,不用太过亲近,但是不得罪也是尽量不得罪,而且贾全儿显然没有说谎,也不是想要故意勒索自己中饱私囊,贾似道夫人有喜的事情基本上只要消息灵通的都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李天正也是强制的忍下心中的不快,对着贾全儿抱拳道:“想必贾大人想要的无非是高丽雪糁、天竺檀香这类补身养身的物事吧?”

    “不错,当然如果有其他一些稀罕珍物倒也不妨挑选几件。”

    贾全儿并没有把话说死,庆元港可是如今除了泉州港之外大宋最大的港口,每年的税收已经超过了广州港,跟泉州港也是相差无几,很多广州港没有的东西,都可以在庆元港看到。毕竟,庆元港可是去往大宋都城临安的唯一可以通行的港口。

    “其他稀罕珍物倒是无妨,既然贾大人开了口,又是为了贾大学士的夫人滋补身体所需,本官自是义不容辞,只是那些将养身体的稀罕物事就有些难办了,尤其是高丽雪参,不是本官不愿意行个方便,而是京中早就来人定了下来,本官实在是不好做主啊。”

    李天正没有藏着掖着,这本就是事实,他也没有必要替别人背黑锅。

    听到李天正的话,贾全儿不由一愣。

    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成?自己才寻思着弄些稀罕物事回去给夫人滋补一下身体,就有人大老远专门从临安城来这庆元府等着那些东西。

    “是嗣濮王和嗣沂王的人。”

    李天正自然看到了贾全儿眼中的怀疑之色,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的道。

    贾全儿皱皱眉,就算不是嗣王一系的人,只要是宗室的人,怕是都不会给自家少爷这个面子的。

    只是事情有这么凑巧么?

    “他们都要些什么东西?除了这嗣王府的人京中还有谁来了?”

    贾全儿想了想不死心,低声问道。

    “这一次不知为何,除了两位嗣王府的管家来了外,京中并没有其余人前来,想来京中的那些个贵人们心中都是有数的,所以经这次的海商初选都给了两位嗣王,嗣王府的人昨日就将一应海商名册都拿走了,除了高丽的雪参、天竺的檀香是点名不得售卖一颗出去外,其余到底要什么东西,这个本官实是不知,那两位嗣王府的管家如今正在后堂,不若贾大人前去问问?看看能否请他们让出一部分物事出来?”

    李天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笑着道。

    去年岁末发生在临安城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宗室一系尤其是嗣王系的人跟贾似道之间的种种,如今大宋朝内只要稍微有些背景的人都是听说过的。李天正自然也是清楚。

    不过他这话并不算是挑拨离间,而是货物名册都在那两个嗣王府的管家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选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法答应贾全儿,当然,宗室跟贾似道之间的纠葛,他整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是没有任何资格参与的,不过如今两方的正主儿都不在,都是各自府上的管家之内的身份,想必碰到一起必然会是天雷勾动地火吧?

    朝堂上,宗室一系尤其是四位嗣王可是不断的在贾似道手上碰壁,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拿捏贾府的东西,想来那两位趾高气扬的管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贾全儿瞅了一眼李天正,有些犹豫。他不傻,不要说如今所有的海商还有货物名册都在嗣王府的人手里,就算是不在他们手里而是在他贾全儿手里,嗣王府的人是后来的,怕是也会要从他手中抢过去才能顺了嗣王府的气性吧。

    去找他们说合,定然是没有结果的,自取其辱的可能性还要居多。可是就这样听到嗣王府的人名号就走,似乎也太过有失贾府的颜面了,更何况如今还有李天正和袁通两个外人在。若是进了大堂,那自然是不能输的,可是这样的话,就必然要闹将起来,事情定然不会小。

    贾全儿心中仔细的权衡着。

    这个时候他越发的想念跟在贾似道身边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听少爷的吩咐就是了。

    “既然两位嗣王府的人已经先来了,那我就去其余地方看看吧。”

    思来想去,贾全儿还是决定退让。

    于理,嗣王府的人先来的,他确实可以强行的索要甚至是抢走,可是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于情,贾似道千方百计的避开临安城,为的是什么?除了不想在临安城跟那些人勾心斗角外,还不是为了埋头积攒实力?

    这个时候,跟嗣王府的人闹起来,万一坏了贾似道的大事……贾全儿不敢想后果。

    更何况贾似道离开庆元府的时候已经叮嘱过他,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不准搅风搅雨仗势欺人。

    听到贾全儿如此说,李天正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看来这位能够让那位年轻的贾大学士委以重任,当真不是没脑子的货色。

    “那下官就没有办法了,不过等到嗣王府的人走了,下官立刻着人将货物名册送到贾大人府上。任贾大人挑选就是。”

    李天正抱拳歉声道。

    之前说让贾全儿进去跟嗣王府的人商量,还可以说是好意,如今贾全儿已经想明白了各中关节,如果继续怂恿,就太过明显了。李天正虽然心中失望不能看一出戏,却也不想直接恶了贾全儿。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多谢。”

    等嗣王府的人挑选完了,还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有,自己选嗣王府挑过的东西,拾人牙慧,传扬出去贾府可是什么脸面都没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李天正出于什么心理,至少这表明功夫做的不错,贾全儿也只得谢过。

    既然事情已经告吹,贾全儿也没了继续在市舶司留下的心思,随意跟李天正寒暄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就告辞离去。

    看着匆匆离去的贾全儿以及跟在贾全儿身后自始自终都没有出声的袁通,李天正凝视片刻,摇摇头转身进了后堂。

    ……

    “你……就这样算了?”

    回去的路上,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袁通,突然开口道。

    “不这样算了还能怎样?总不能进去抢了名册吧?”

    贾全儿回头看了袁通一眼,没好气的道。

    “那李天正不是个好东西,显然存了看戏的心思,就等着你进去跟那嗣王府的人大打出手呢。”

    袁通对贾全儿的态度不以为意,沉默了片刻道。

    “这大宋,不只你想看我家少爷丢脸,其余人比你更想看。李天正有那种心思也很正常,不过就凭他,想看戏也不怕瞎了眼睛。”

    贾全儿不屑的撇撇嘴。

    他倒没有说谎,如果他真的进了后堂跟嗣王府的人起了冲突,不管最后谁胜谁败,到最后李天正都一定落不了好,至少一个庆元府的市舶司提举是铁定要丢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李天正有没有错。

    莫非那小子看出来什么,故意想丢掉市舶司提举这个位置?

    李天正能够在市舶司提举的位置上坐这么久,不可能连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除非他有别的想法。贾似道的市舶司衙门跟三司使下辖的市舶司之间,显然只能存在一个,这些事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发生任何变故,蒙古人这个大敌是主要原因,同时也跟贾似道一直故意退让有关。毕竟除了名字,从头到尾,贾似道可是从来没有表露过要将手伸向市舶司的想法。就连广州市舶司,也是赵昀一言而决用来给贾似道的市舶司衙门寻个落脚地罢了。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立下军令状一件至少给朝廷一千万两银子的税赋的,而且后面三年内会翻倍。谁敢说这个话,想必天子也会很大方的将一个市舶司直接划给他。

    想想李天正背后的乔行简,一旦市舶总司衙门跟三司使起了冲突,那么李天正这个市舶司提举可是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了。李天正想要跳出市舶司这个肥坑,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

    贾全儿的话让袁通脸上红了红,过了半响才咬了咬牙道:“其实,如果你真想要那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会这么好心?你不会是想坑我吧?”

    听到袁通的话,贾全儿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袁通一脸怀疑之色道。

    “你……”

    袁通刚刚平复下去的脸色被贾全儿这句话瞬间又激的青紫一片,袁通恶狠狠的瞪了贾全儿一眼,转身就走。

    等都袁通走出去几步贾全儿才回过神来,狠狠一拍脑袋,顿时明白为何袁通突然前后差距这么大了。

    “哎哎哎,别走别急着走啊,刚刚是我嘴碎,一时说错了话,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行咱两就干了。”

    贾全儿上前去拉住袁通,连连赔笑道。

    “不怕我坑你?”

    “哪有的事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不是?”

    贾全儿对着袁通眨眨眼,笑眯眯的道。

    袁通脸上无端的再次红了红,半响才似认命一般对着贾全儿低声道。

    “什么……这样!?……”

    街面上传来贾全儿低低的惊呼。

    appappshuzhanggu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