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天气有着极深的城府,白日里很是一派风和日丽,到了夜晚却又立刻露出狰狞的本性,寒风打着旋儿地肆虐,刮在黄土地的沟沟坎坎里,带着黄沙呼啸而过,迫不及待地带走白日的暖意。

    黄土地上沟壑纵横,深浅不一,像蛛网一样相互勾连,四通八达,倒是躲藏的好去处,只是一来缺水,二来身处其中实在不好受,目力所及皆是土疙瘩,风一起就是满头满脸。

    不过夏侯瑾轩他们没一人顾得上这些。天气再冷,也冷不过现场的气氛。

    暮菖兰的三尺长剑带着仿佛从幽冥地狱而来的煞气,笔直地指向龙溟,眼中燃着怒焰:“今天的事是你捣的鬼吧?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语调平静:“暮姑娘这是何意?”

    凌波一惊,本能地上前阻止:“暮姑娘莫冲动……”

    “道长不要被他骗了!”暮菖兰喝道,“我查过他的底细!”

    龙溟强忍住心底惊疑,面上仍是气定神闲:“哦?敢问我究竟做过什么让暮姑娘愤恨至此?”

    “凉州旁支的庶出子弟,生母死于十年前一场小规模战乱。”暮菖兰言至此就没了下文。

    “然后?”龙溟冷笑。

    “其他的就没有了。”暮菖兰有些挫败地说道。

    龙溟暗自松了口气,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暮姑娘果真不凡,比起那‘莫须有’三字可高明多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凌波焦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求救似的看向谢沧行,然而师伯却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的眼神,只好强压下担忧。

    “就是查不到才奇怪。”暮菖兰冷哼一声,讽笑道,“上官公子如此英雄了得,就这么籍籍无名吗?”

    龙溟面沉如水,忽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上官家人才济济,本来就轮不到我出头。如果不是奋力抗敌、大伤了元气,又怎会沦落至此?”

    他说的大义凛然,目光灼灼地瞪着暮菖兰,伸手拨开剑锋,咄咄逼人地踏前一步:“可就算是过去那个默默无闻的我,也不会任你欺到头上!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就当人人都同你一般吗?”

    暮菖兰大怒,又要挺剑刺去。凌波再也忍不住,闪电般出手,暮菖兰心绪混乱之际竟让她轻易得手。

    凌波柔声劝道:“暮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若是因此相互攻讦、自乱阵脚,岂不是更遂了敌人的意?”边说,边祈求似的看了龙溟一眼,示意他退让一步,莫要言语过激。

    龙溟转开头,没再吱声。

    暮菖兰抽了抽手中的剑,没料到凌波说的轻柔,使的力气却着实不小,不禁有些迁怒:“你当然帮着他说话!哼,可真是情比金坚呐!”

    凌波怔了怔,手上劲道一松,暮菖兰的手腕立刻就挣脱了开来。

    凌波赶忙抢到龙溟面前,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暮姑娘误会了。我平日里皆与上官公子一起行动,他哪有机会捣鬼……至于晚间,在暮家的地盘,恐怕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吧?”

    一直袖手旁观的谢沧行淡淡开口:“如果只是递个条子,花不了多少时间。道长也不能保证寸步不离吧?”看着凌波目光已有些严厉。

    凌波一窒:“我……”

    龙溟冷笑道:“若说行迹可疑,我跟谢兄比起来还相差甚远啊,暮姑娘怎么就不怀疑怀疑他?”

    凌波脱口而出:“谢大哥断然不会是内应的!”可至于理由,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是哑口无言。

    龙溟挑眉看她,若有所思。

    凌波不知自己是不是无意中闯了祸,忐忑地瞟了一眼谢沧行,又对暮菖兰说道:“虽然今天的事是有些蹊跷,但我们几人都是同甘共苦的伙伴,危急时刻尚能患难与共,为何度过了难关却要拔剑相向?”

    暮菖兰看她的眼光有些复杂,语气讥诮:“在道长眼里,世上个个都是好人吧?”

    龙溟立刻反驳:“在暮姑娘眼里,世上个个都包藏祸心吧?”

    此时的夏侯瑾轩神情恍惚地靠坐在山壁旁,茫然地听着不远处的争吵,他仍然弄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