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担心的惨剧没有发生。

    夏侯瑾轩自言自语道:“李太白曾梦游天姥仙境,‘洞天石扉,訇然中开’,说不准也是真的呢!”

    瑕凉凉地瞟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懒得说。

    缝隙那边仍是一个山洞,再走出百丈有余,眼前便是满天繁星和夜晚的山谷,依旧是潺潺的水声和松柏的香气,也比外间更暖些。

    水声来自一川瀑布,水边一座小院,白墙黑瓦的房子共有三进,西北角还独立着一栋三层塔楼。院内园圃井然,屋舍四周遍植青竹。

    夏侯瑾轩暗暗点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不错,不错。”

    还未等瑕回应,青竹林中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音量不大,却十分清晰:“公子谬赞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向院中走去。就见一名男子端坐其中,峨冠长袍,闭目仰首,看不出年纪,但和夏侯瑾轩想象中白发长髯的老道士相距甚远,让他的脚步不禁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抱拳道:“晚辈夏侯瑾轩,见过前辈。我二人受凌波道长指点来此,敢问前辈可是草谷道长?”

    对方好像没听到一般,一语不发。

    夏侯瑾轩眨眨眼,又道:“若非前辈,那草谷道长身在何处,还望指点。”

    可对方仍是不应。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瑕偷偷打量着那人,忍不住好奇道:“前辈在做什么?”

    这次倒是答得干脆:“观星。”

    瑕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闭着眼睛也能观星?”

    男子不疾不徐地启口:“见者自见。”说着,睁开双眼看向瑕,然而那双眼睛竟然不见瞳孔,只有一片白翳。

    瑕不由得低低惊呼了一声,又赶忙捂住嘴。

    夏侯瑾轩也是惊讶莫名,盲人竟然也能观星?

    对方似是能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一笑,带着些许不屑,又转过头,用没有焦距的双眼凝视着满天繁星。

    夏侯瑾轩意识到毫不掩饰的惊讶不啻为一种失礼,刚想道歉,转念一想又作罢,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身后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另一名青年男子朝他们走来,脸上的笑容三分无奈:“师兄,好容易来了客人,你这样非待客之道也。”

    随即,他又笑意盈盈地朝夏侯瑾轩二人一拱手:“二位,在下玉书,这是我的师兄青石,有礼了。”

    两人连忙见礼,瑕不禁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还有个正常点的。

    玉书伸手一摆:“二位请入内稍坐吧。”说着便转身进屋,丝毫未曾问及二人来历。

    夏侯瑾轩心下惊异,仍是不动声色地跟上。

    屋内十分轩敞,布置得简朴稚拙。一侧筑着一大片沙盘,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珠,依稀可辨是星图的模样。除此之外,就是一架又一架的书册,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间。

    夏侯瑾轩不禁叹为观止,目光原本只是速速扫过,却变得越来越慢,直到后来几乎无法从书目上离开。

    玉书笑吟吟地说道:“看来公子乃是识货之人。”

    夏侯瑾轩赞叹不已:“竟有如此多孤本善本!晚辈曾在前人笔记中读到只鳞片爪,常常慨叹不得睹其真容,实乃生平憾事。若是能流传于世,不知天下读书人能少多少遗憾!”

    玉书唇角的笑意依旧是那般高深莫测:“流传于世么?”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从书册上拂过,“都是太平人方能有闲情逸致一睹之物,于当今之世,毫无用途,即便入了世间,也无非载浮载沉、乏人问津,终至烟消云散。不如就乖乖留于此处,共这老月青山了却余生。”

    夏侯瑾轩怔了一怔,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是书,还是人。

    “里间还有更多,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入内一观。”说着,玉书便向里间走去。

    夏侯瑾轩迟疑片刻,勉强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正色回道:“多谢前辈。只是,晚辈尚身有要事,只得来日有缘再一睹风采了。能否斗胆先请前辈指点一下草谷道长的所在?”

    闻言,瑕大大松了口气,刚才看夏侯瑾轩那眼光,还真让人担心他会禁不住“诱惑”呢!

    玉书回过头,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她不在此间。”

    夏侯瑾轩似是早有所料,微微叹了口气,抱拳道:“既如此,晚辈告辞。”

    玉书仍是笑眯眯的:“夏侯公子想要走,可没那么容易。”

    夏侯瑾轩一惊,既为对方的话意,也为对方果真早已知晓自己身份,心中不由得升起防备。瑕却已忍不住了:“前辈这话什么意思?”

    玉书轻轻一叹:“唉,我都已经提醒过了,‘重寻此路难’,怎么都不听劝呢?”语毕摇摇头,再不理会两人,转身朝内室走去。

    “前辈请留步!”夏侯瑾轩忙道,“晚辈若有失礼之处,这里陪个不是。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话未说完就被玉书打断:“夏侯公子可曾见过一日之间山移道开?可曾听过山中一日、世上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