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听得目瞪口呆,龙溟却只是莫测高深地笑着。

    夏侯瑾轩续道:“据说当日太守献城投降,尽献财帛于座下。那幽煞将军拿着账目略略一扫,感叹了一句话:‘真是不少!’随即招来手下人,吩咐他们去搜太守府,果然搜出大量金银,甚至比进献的还多。于是当场宣布太守两大罪状,一是未经授权擅自劫掠,二是中饱私囊欺上瞒下,命人将那太守斩于门外。然后又命令那些旧官吏们,把这些财帛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长安守军也多半是本地人,听到这消息,想抵抗的也忍不住犹豫起来。”

    瑕眨眨眼:“怎么听起来比那什么太守还厚道一些呢?”

    夏侯瑾轩摇头苦笑:“我看没这么简单,实是用心险恶啊!试想胡人自入鸡鹿塞,一路所向披靡、迅捷如风,为何进了萧关反而逡巡不前?再说那太守,他怎会傻到把大批财宝藏在太守府中?这难道不启人疑窦吗?”

    “哦?”龙溟颇有兴趣地问道,“那依少主看呢?”

    夏侯瑾轩不疑有他,回道:“依我看,那幽煞将军与太守之间多半有所约定,许他继续坐他的太守之位。”

    龙溟一挑眉,反驳道:“夏侯少主多虑了,燕然三部皆极重承诺,轻易不会反悔。”顿了顿,又解释道,“往年和他们做生意,从不用担心被骗。若真许了太守之位,又怎会反悔?”

    夏侯瑾轩摇摇头:“反悔?他们何曾反悔?若细看那两大罪状,不正是处决己方失职官员的吗?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长安城,而且既收买了关中人心,也不至于让其他各城守将引为前车之鉴,从而据城死守、力战不降。”

    瑕揉了揉太阳穴:“好复杂,我都糊涂了。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吧?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反正他们马蹄一到,大部分守军不是投降也是吓跑了。”

    夏侯瑾轩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答道:“依我看,夜叉显是有久踞关中的打算,所以才待关中与别不同,如此费心经营。不然,如今江北义军四起,为何独独关中却寂寂无闻?破城之前,每日里从长安来蜀中避难之人不绝如缕,为何破城之后反而寥寥无几?夜叉甚至放心到敢调一部分铁鹞骑去别处对付义军……”

    龙溟神色一动,心说想不到蜀人的耳目如此之灵,试探道:“如此说来,我等为何不趁机出兵,收复关中?”

    夏侯瑾轩摇了摇头:“一来以折剑山庄之力尚不足以成此大事,二来幽煞将军仍坐镇关中,也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

    龙溟心中暗笑,面上也做出一片愁云之色,口上说些“言之有理”之类云云。

    夏侯瑾轩难得有这种畅所欲言、还不会被斥“胡言乱语”的机会,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又道:“许多人都觉得燕然三部此次南下,不过是为大肆劫掠一番,可我却觉得没这么简单。胡人这一路行来,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步步为营。历代得天下者,多起于关中,他们恐怕有逐鹿天下之心啊!”

    瑕一呆,傻傻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要抢东西、占地盘?”

    夏侯瑾轩长长一叹:“表面上确实如此,但若只是为了财物而来,不论来势如何汹汹,只要稍稍受挫,觉得得不偿失,自然知难而退。可若是冲着天下而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瑕忍不住拍了拍心口:“你……你说的我都心慌了。这次可千万别再说中啊!”

    龙溟则是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着夏侯瑾轩,忽而一笑:“若那位幽煞将军在此,定要将夏侯少主引为知己了。”

    夏侯瑾轩赶忙敬谢不敏地摆摆手:“这样的知己,还是不作为妙。”

    龙溟但笑不语。三人都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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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另一边,暮谢二人不知凌波已在云坪村,还作分别从两条山道去寻的打算。

    到了分手的路口,谢沧行不疑有他地大步朝一边走去,而暮菖兰却没走多远便悄悄折返,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沿着这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眼前现出一座爬满藤蔓的破庙,不过一进房屋大小,庙门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牌匾要掉不掉地半悬着,不知道荒废了多少时日。

    然而庙里却格外干净,一人背对庙门站立其中,黑袍白发,脸上戴着一张白面具,当他自黑暗中回过头来,只见白惨惨的脸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端的阴森可怖,也不知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