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神色舒霁,上官彦韬言道:“姑娘的兵器好生别致,彦韬斗胆,可否借刀一观?”

    凌波依言解下佩刀,双手递过。

    甫一接过,上官彦韬便觉入手十分轻盈,告罪一声抽刀出鞘,刀身狭长略曲,刀背较薄,刀面古朴暗沉,刀刃却较为明亮,自然形成的纹路有如水波流转,显是精工锻铸而成,轻弹刃面,发出嗡嗡之声,绵绵不绝,韧性十足,不由脱口赞道:“好刀!”

    凌波抬首看去,只见他冷静自持的神色中,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似乎燃着熊熊火光,不由想起师父尝言世人诸多伪装,唯有眼神与武技最为真实,就如罡斩师伯,行径最是放诞不羁,可眼神却最是清正,武功路数也磊落坦荡……那么眼前之人眼中的火光,又是所为何事呢?

    正晃神间,上官彦韬已然还刀入鞘,双手递回,边道:“天下神兵十之**出自蜀中,今日一观,果然有独到之处。”

    凌波浅浅一笑:“公子过誉。若论铸剑锻刀之术,欧阳世家才是当世稽首。”

    上官彦韬摇摇头:“蜀中自诸葛丞相命名匠蒲元铸造宝刀、大兴冶铁锻钢之术,行至今日早已能工巧匠辈出,又岂止折剑山庄一家独秀?此次燕然三部大举南侵,欧阳世家能以一家之力、血肉之躯北拒铁骑,牢牢扼住巴蜀要地,除了地势险峻、武艺高超、士勇效死,仗了兵器之利也是其一。以此刀观之,蜀山兵器不亚于欧阳世家,何不将铸造之技传于天下。如此一来,群雄如虎添翼,北敌又何足惧哉?”

    凌波一怔,垂下眼帘,半晌后不咸不淡地说道:“上官公子博闻广识、见解独到,凌波佩服。”

    上官彦韬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恼,识趣地结束了话题:“不敢当。时候不早,我等正欲前往君山与会,姑娘可愿同行?”

    凌波似是轻轻舒了口气,随即歉然一笑:“谢过公子盛情,只是凌波尚有要事,不便同往。”

    上官彦韬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猜到所谓要事不过是借口罢了,既不勉强,也不装腔作势地说些“若有需要愿意效劳”之类的虚话,抱拳一礼:“既如此,改日再叙。”

    凌波淡笑还礼,告辞离去。

    上官彦韬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送她离去,双臂交抱,右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扣着左臂——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惯有姿势。

    一直沉默着的郭成注视着他莫测高深的神情,两人多年相处,自然清楚这位公子心里定是有了什么盘算,不禁转头看看游廊那头渐渐远去的倩影,心里多出一种异样的怜悯。

    “走吧。”上官彦韬迈开了步子,“我倒要看看,南朝的英雄豪杰们到底有何高见。”

    刚出了院门,远远便见刘安向他们走来,转告说三位门主已在渡口相候,邀他们一同去往君山。

    上官彦韬微微一笑,问到除了三位门主可还有他人,刘安答曰除了三家最有头脸的门人弟子,并无他人,只请了上官公子和凌波道长两位外客,可惜凌波道长却不在房中。

    上官彦韬笑笑不答,心道蜀山在几位门主心目中的地位果然排在上官世家之前,这恐怕也是中原武林普遍的观感。而这位凌波道长避而不见,多半是想离他们这些“招摇人物”越远越好。蜀山到底是何心思,当真令人玩味。

    正思考间,三人已走出客栈,就见一艘画舫停在湖边,朱栏玉砌,重檐飞阁,富丽端方,内里还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三位门主正于船尾开阔处临风而立,谈笑风生,好不其乐融融。

    他们身后,夏侯瑾轩、皇甫卓和姜承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而立,夏侯瑾轩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点惺忪,惹得皇甫卓暗暗皱眉,时时不忘用眼神示意他站直站好。姜承仍是一贯的不苟言笑,端谨严肃。

    上官彦韬只远远地打量着姜承,没想到这样的目光还是被对方察觉。姜承朝他颔首致意,心中纳罕,明明不过是谦和有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却让他直觉地感到无法忽视,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不由得也端详起对方,疑惑却越来越深,这样出众的姿容神态,一旦见过又怎可能毫无印象?

    上官彦韬与郭成在刘安的引导下走上船,一一见礼,众人这才走入楼船之中分别落座,足见对他们两位后辈的重视,连忙告罪,不该让几位门主久候之类云云。

    随着起锚声响起,画舫微微一动,渐渐驶离了岸边。洞庭此日风平浪静,画舫行驶得十分平稳,郭成原本有些紧张,这下也松了口气。所有的门窗都紧紧闭住,虽然能听到风声呼呼地刮在窗棱上,室内却温暖如春。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恐怕心思早都飘到了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上。

    盏茶过后,画舫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众人都感觉到了速度的变化,止住了话头,等着停锚靠岸。然而三位门主却不约而同地蹙起眉,上官彦韬正自心中起疑,便也听见隐约传来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