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吵起来,任谁也开心不起来,可碧溪镇东头云梦客栈的老板却被吵的心甘情愿,眼看着这么一大批客人入住,还是出手阔绰的大金主,更何况此后还能少了葳香楼这么个竞争对手呢!他那张弥勒佛也似的圆脸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硕大的身子忙上忙下,吆喝着伙计们为诸位客官洒扫带路,一切就绪后,心满意足地钻回了被窝,梦里都在数着银子。

    待收拾停当,中原群豪各自回房。夏侯彰与皇甫一鸣却毫无睡意,双双坐定在前厅。三大世家的弟子们也是忙进忙出,既要寻找二位少主,应付官府的问询,还要搜索净天教的下落。

    红色马褂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前厅。见到来人,夏侯彰忙起身问道:“可有少主的消息?”

    “我们在镇上找到了少主留下的记号。可是到了镇外就又不见了,向儒正带人搜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夏侯彰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紧锁了一晚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皇甫一鸣仍是一派威严的正襟危坐,放于膝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一下下敲动。

    “门主。”皇甫家弟子刘安躬身行礼,“上官公子求见。”

    “上官?”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葳香楼里天降的援兵,忙道,“快快有请!”

    不消片刻,刘安便引着两人走进前厅,当先一人紫衣长靴,正是那手持强弓为大伙打开生路之人,此时终于能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广颡隆准,躯骨伟岸,英武不凡,举手投足间似有一种睨视万物的气度,见二位门主起身相迎,忙站定抱拳:“晚辈上官彦韬,这位是师兄郭成,见过三位门主。”郭成也上前一步,跟着抱拳行礼。

    夏侯彰伸手相扶:“上官公子多礼了,我们三家才该谢你救命之恩。”

    “门主无需客气,直呼彦韬其名即可。”上官彦韬谦逊笑道,“此次能脱大险,是众人舍生忘死、齐心合力所赐,晚辈三人功薄蝉翼,怎敢居功?”

    夏侯彰抚须而笑:“呵呵,贤侄过谦了。”双方又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

    皇甫一鸣精明的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此二人高鼻深目,轮廓分明,郭成更是筋骨粗壮,不类我汉家男儿,便微笑探问道:“上官公子师从何人?”

    上官彦韬似并未察觉他目光中的探究,仍是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视,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出自上官世家凉州分支,去岁胡人南下,才与本家会合。此次乃奉家主之命,前来联络江南侠士。路闻三大世家广洒英雄帖,不由大喜过望,便同范、郭二位师兄一同星夜兼程,终于在今宵赶至。”

    夏侯彰关切道:“上官兄近来可好?四大世家本来同气连枝、情谊甚笃,去岁以来却断了联络,我等都很是忧心。如今得见几位贤侄,我等也可安心些许。”

    “晚辈替家主多谢几位门主惦念。”上官彦韬起身欠身一礼,“家主受了些轻伤,身体还康健,对江南形势也甚为关心。”

    “刚才你称范师兄的那位……名讳可是范福?”皇甫一鸣心念一动,问道。

    “正是。”上官彦韬笑道,“皇甫门主还记得范师兄,晚辈可要替他道一声谢。”

    夏侯彰微微颔首,范福在上官本家弟子中排名第八,武功虽不见得多出挑,但为人伶俐、办事活络,上官门主每每出门必带他随行,是以于三家门主都很熟络。夏侯彰点点头,问道:“不知现下他人在何方?”

    “这还是等范师兄回来,再让他同二位门主细说吧。此外,彦韬有要事禀报,”上官彦韬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托众位洪福,晚辈有幸不辱使命,于陵野渡口截住贼人。诸位将此瓶中之物倒出少许至香炉或火塘之中,至多三五个时辰,内力自可回复。”

    皇甫、夏侯二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随即又是喜怒莫测。上官彦韬心领神会,补充道:“晚辈已证实此药无毒,二位门主尽可放心。”

    闻言,二人均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忙令刘安将解药送与众人。皇甫一鸣悄悄递了个眼色,叫他务必先试试这解药有没有诈,刘安会意,告辞离去。

    上官彦韬并没错过这一幕,却只笑笑视而不见,对身旁魁梧大汉说道:“郭师兄,劳你把解药给那位中了暗器的姑娘送去。”

    那汉子一点头,又对二位门主一抱拳,转身离去,仍是一语不发。

    “二位门主莫怪,”上官彦韬解释道,“郭师兄被贼人所害,伤了咽喉,因此不常说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目低垂,脸上笑容淡去,显是不愿多谈,两人也不便再问,转而问起如何遇到净天教众人,如何得了解药。上官彦韬略略说了经过,只一径强调贼人惧怕皇甫家追兵,不欲多做纠缠,自己诸般辛苦皆略去不讲。

    可夏侯彰哪有不明白的?感叹道:“幸亏贤侄仗义相助,否则今日之事势必不能善了。”

    皇甫一鸣却是一皱眉:“贤侄既已料到贼人去向,为何不知会一声,我等也好调派人手支援。”

    “皇甫门主说的是,是晚辈走时匆忙,考虑不周。”上官彦韬爽快地自承其责,转而又道,“不过倒也歪打正着,范师兄极善轻功,已经暗中跟上了他们。”

    他到底还是对厉岩留了一手,他说“我们三人各赴一处”,便是故意让厉岩以为当时当地只有一人可虑。其实早在发现净天教踪迹时,他就已经通知范福速速赶去藏马之地守株待兔,拖延时间与其说是等皇甫家的救兵,不如说是等范福就绪。“如此顺藤摸瓜,定能找出二位少主下落,或许还能知道这伙贼人从何而来。”

    闻言,夏侯彰心中暗讶,他能听出来头一句不过是给皇甫一鸣留着面子,这位公子早就已经想得通透,抓住这几个人,远没有探清他们的底细重要。在他们这些浸淫江湖多年的武林前辈对层出不穷的变故应接不暇之际,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已算到几步之外,上官家有这般出色后生,他竟从未曾耳闻。可惜了只是出身旁支,不然恐怕早已声名显赫了吧?

    “二位门主且放宽心,”上官彦韬胸有成竹地一笑,“吉人自有天相,二位少主定然平安无事,只需静候佳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