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时分,卧虎寨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不过就算有这么一层雾,也遮不住面对面尴尬坐着的两个人,毕竟不是雾都的早晨啊。半老徐娘安静地站在一旁,将筷子,小菜,白粥端了上来。温良玉便看着她摆上了白粥,在摆上小菜,在放上筷子,一整套动作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半老徐娘浑身不自在。早饭上了,徐娘欠了欠身就要告退,却被温良玉喊住了:“这位大婶,喊上大家一起吃饭吧?”

    段二狗一点反应也没有,捧着粥碗呼呼啦啦地往喉咙里倒,那边温良玉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喝完了,端着碗站起来:“厨房在哪?”

    徐娘赶紧接过碗,“老爷安坐,这等小事我们来办!”说完一溜烟跑了。段二狗很不习惯这样被人当爷爷供着的日子,不过觉得以后似乎应该体验一下纸醉金迷了,扔下筷子晃着腿,一边瞄着温良玉一边安心等着徐娘送饭来。

    温良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又有些红了,低着头在身上看了看又在脸上摸了摸,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眼睛怎么那么多血丝?昨天没睡着?”

    温良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个色狼睡在一边谁敢真睡着!”

    “让我对你干点什么我还不干呢,我是快成亲的男人了,这个时候对别的女人做出点什么难道要我一下子娶两个?你跟马瑶谁想当大妇?”

    一只白煮鸡蛋被段二狗磕在桌面上,蛋壳表面蛛网状碎裂如同温良玉的心一般,原来他在乎自己的未婚妻更多,我不过是个自作多情,女扮男装的西席而已。

    脸色黯然,温良玉讷讷无语,机械地扒了几口粥,强自镇定下来,哼了一声,手中握着的筷子像长剑一样点中段二狗虎口。“你个大流氓还想娶两个?能娶到马瑶你这辈子积的德就用光了。又想打老娘主意,你这小身板受得了么?”二狗手一抖,翻掌将刺过来的筷子拍了下去:“别闹,要不大被同眠,我身体特好!”

    大被同眠什么的一下子就把温良玉点着了,捡起自己面前的鸡蛋一下子砸了过去,不过被段二狗一刀斩破,鸡蛋精准地从中间分成大小相等的两片,推了回去:“一晚没睡,吃点补补。”

    这时候徐娘端着粥碗走了过来,听到段二狗说一晚没睡不由得抿着嘴暧昧一笑,看了看角落里碎成渣的被子,自以为了解内情的说:“老爷慢用,我去给夫人煲汤。”

    温良玉满脸羞红,低着头狠狠地啃起鸡蛋,似乎每一口都是咬在段二狗身上一样。

    段二狗则捧着大碗呼啦啦喝了一口,拦住就要退走的中年妇人:“大姐,不用忙了,她就一晚上没睡着,等会儿补个觉就可以了。”‘

    妇人搓了搓手,温婉一笑:“那就不忙了,你们慢用。”话音刚落,段二狗又是一抬头半碗粥进了肚子,再一抬头,碗就空了,摸了摸肚皮战起来,问道:“大姐怎么称呼?”

    妇人嗫嚅了一会儿,道:“娘家姓宁,婆家姓宋,小名惜霜。”

    温良玉猛的抬头,盯着宁惜霜侧面仔细地打量了两眼,这时又听段二狗问道:“宁大姐家中可还有父母亲人?回去看看总是好的。”

    宁惜霜黯然神伤,摇了摇头说道:“娘家远在天涯,婆家……婆家已然满门被害。只我一人带着遗腹子苟且偷生到今日。”

    段二狗听着满门被灭,额角静脉又跳了跳,不过随后听到宁惜霜说还有一个孩子,不由眉头皱起,夜袭之夜人群里并没有小孩子,难道宁惜霜宁大姐十四五岁产下孩子,现在孩子也已经十多岁了,那不是跟自己差不多大了,自己还是叫她大婶比较合适吧?

    “哦?怎么没见过你家小孩?”

    “小儿是遗腹子,不受胡四海待见,自小就一直住在寒潭边,每日供给两餐,形同拘禁。”

    段二狗很不解,胡四海已经做了几天孤魂野鬼了,怎么这些娘们还不把孩子放出来?似乎看出了段二狗所想,宁惜霜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语带哭腔:“求老爷救我儿一命!”

    段二狗被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原来宁惜霜还是宋宁氏时候便被胡四海劫到山上,宋家老小悉数被杀,唯一的一条宋家血脉当时还是一颗受精卵,为了保住宋家的这条血脉,宁惜霜不得不委身胡四海,做了他的压寨夫人,七个月之后产下儿子,宁惜霜咬定说孩子是胡四海的,不过早产而已,胡四海开始欣喜不已,直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直到后来被醉酒的二当家封铁指点破,七个月早产的婴儿巴掌大一样,怎么会有五斤重?于是可怜的遗腹子刚刚断奶就被胡四海扔进了寒潭边的小草棚里。草棚虽小,却被胡四海挂了一大堆的锁链,那孩子也被锁着,故而宁惜霜才有此求。

    卧虎寨的瀑布背后有一个不小的石洞,洞里汪了一大潭水,森寒气息迫人,潭边有一座小木屋,破破破烂,似乎只要被人用力一推就会烂掉一样。

    段二狗隔着木栅栏看了看小屋里的孩子,这是一个身量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瘦瘦小小,长年室内生活使他满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孩子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中举着一本书在看着,段二狗惊奇地回头问道:“他竟然识字?”

    宁惜霜泪眼婆娑:“自他被关进这里之后我就每天来陪他,教他认字,渐渐地他就学会了许多,每天吃饭睡觉之外就在读书。”

    段二狗泪流满面,自己这么大了才勉强会写自己名字而已,这还得多谢顾惜风同志给自己找的好老师,虽然跟这个老师的关系有点说不清,不过至少自己不是文盲了。

    短刀刀身闪过一道微青的寒光,门上挂着的链子应声而断,段二狗走进去,大大咧咧坐到男孩对面:“小伙子在看什么?”

    男孩无声地翻着手中的书,将段二狗当成了空气一般,在他看来,段二狗不过是个新来的土匪,不小心发现这处隐秘的房屋,闯进来看看稀奇罢了。对付小孩子段二狗从没什么耐心,一把夺过小孩手中的书,在小孩子愤怒的目光里将书翻了翻,嗯,没几个字认识,再看封皮,不错,四个字认识两个。

    段二狗情不自禁地读出了声:“孙子!哎,好玩好玩,温师傅,怎么还有书叫孙子?是教人怎么装孙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