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段二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肉铺,温师傅实在是太能教育人了,段二狗相信就算他不能出仕当官,当个西席先生做做家教也是极好的,就算教不出一个进士也绝对能教出一个大状师来。

    今天下午段二狗从城外回来之后便被顾惜风押去了知府衙门,说是去拜师,不过路过店里时候还顺了条猪腿带走了,到了知府衙门,顾惜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赵修德办公的书房,将段二狗往里面一扔说:“赵大人,人我就交给你了,不学出个秀才水平我可得找你们家师傅算账。”

    接力跑一样,赵修德亲热地搂着段二狗的肩膀把他带进了后衙的小书房,书房里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男人正带着两个小孩子摇头晃脑地读诗,赵修德站在门口等到温师傅将诗歌的大意讲了一遍停下才推门走了进去:“良玉,给你介绍个新学生。”

    温良玉放下手中的戒尺走了过来,打量了两眼段二狗,突然提问:“《孟子·梁惠王上》,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所谓桓文之事是什么事?为什么无道桓文之事?”

    段二狗瞠目结舌,心想中尼姑的徒弟不知道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戒尺在温良玉手上跳了跳,段二狗只听见一个声音冷傲地说:“资质驽钝,不教!”

    “良玉,这位是我家两个小孩子的义父,从小生活艰苦没有读过书,还得你帮着启蒙,只要能认字写字就行了,要求不高。”

    赵修德一边解释一边冲鬼头鬼脑看着这边三个大人的一双儿女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赵匡辅变了一个人似的,谦恭礼貌地跟姐姐一起走了过来,老老实实的见过了父亲和义父之后就又回到了桌前坐下。看得段二狗暗暗称奇。

    “义父?”戒尺停了下来,温良玉疑惑不已:“这位小兄弟看着比我还年轻几岁,怎么?”

    “哦,当爹不分年龄的。”

    “既然一点基础都没有那就坐下跟匡辅一起上课吧。”或许是出于某种偷懒的打算,温良玉忽视了当事人段二狗什么字也不认识的残酷现实,直接开始了启蒙诗歌教育。段二狗听人唱曲儿一样听了一会儿便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温良玉领着读诗时候摇头晃脑的了,那是到了被节奏韵律不自觉地催眠了啊。

    不料温良玉却跟盯上了他一样,每逢他一点头温良玉的戒尺就在他眼前晃两圈,随后便会被喊起来背诵刚刚读的诗。

    就这样段二狗被折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快不行了,总感觉自己像一条跳到了岸上的鱼一样缺氧缺得厉害,脑袋都成了一团浆糊,最后直接的温良玉宣布课程结束了。

    “哎哟,杀猪的你这是怎么了?逛窑子去了?刚进门就遭到了寒铁无情的耻笑。

    “你才逛窑子呢,我快娶老婆的人了逛什么窑子!”段二狗闷头就睡,心中怨念不已,自己真的不是识字的料么?昏昏沉沉中竟然就睡了过去。

    鸡叫时分,段二狗忽地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抓着扫帚在院子里一通舞,一边舞一边唱歌:“饿饿饿,曲项向天歌,白猫赴绿水,红掌拨青波。”

    “亲娘哎,杀猪的你唱的什么东西?”寒铁从厨房方桌下滚了出来,满脸烦躁地走了出来:“谁教你的,你去砍死他绝对是救国救民。”

    “赵知府的徒弟啊,昨天他让我们想想这首诗讲得是什么东西,我想了一夜才明白原来讲的是一只猫!”段二狗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手:“说了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也不懂。嘿嘿。”

    寒铁被段二狗的无耻打败了,无语了一会儿道:“你是自己也不懂吧?”

    “切,懒得跟你解释,浪费口舌。”段二狗心虚地跑了,不过隔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把程英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道:“洗把脸,今天咱们去做大生意去!”

    日上三竿,程英站在利丰赌场的对面四下张望了几眼,又看了看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门利丰赌坊的段二狗,那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寒铁说:“你们不是想打劫赌场吧?”

    赌场的门打开了,段二狗回头招呼一声就向赌场走去。程英顿时觉得腿一软,还真要打劫?这种事情你们两位英雄出马就行了嘛,干嘛带上我这样的累赘?难道是要我当替罪羊?这么想着,程英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只恨自己还有不多的义气拉着后腿不让自己立刻转身就跑。

    “瞧你那怂样!”寒铁鄙视了程英一把,亏得顾老头还想把他培养成一代大地痞呢,做梦吧!

    段二狗走进了赌场,开门的小厮没料到这么早就有生意上门,打着呵欠招呼:“爷,您先坐下喝杯茶等会儿?”

    “乔松雷呢?让他来见我。”段二狗端着架子,晃着腿说道。毕竟从今后这个赌场就是他的了。不过开门的小厮显然会错意了,退后两步看了看门外,突然抓起盖碗往地上用力一摔,大叫:“有人砸场子来了!”

    盖碗在段二狗脚下炸开,飞溅的碎片仿佛段二狗的吝啬之心,他指着摔碗的小厮愤怒地骂道:“他妈的乔松雷找的些什么伙计?怎么这么能败家?”

    一群黑衣短打的汉子手持砍刀闯了出来,怒气汹汹地杀向段二狗。段二狗一惊,脚下勾着椅子往好一踢,椅子带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冲向了大门口,打手们手中钢刀撕裂晨风斩在了地面上铺着的石板,蹭出一溜火花。

    门口又进来一个少年,看见屋里动刀动枪的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手在腰间一抹挥着一柄短短的剥皮刀就冲了上去,段二狗在背后喝道:“别动刀!!自己人!!”

    打手们残忍地笑了笑,钢刀舞成花一样杀了过来,寒铁剥皮刀往赌桌上一插空着两只拳头就杀了过去,叮叮当当乒乒乓乓一阵响,屋里面像刮过了一阵旋风一样桌椅板凳残的残坏的坏,一队打手更是东倒西歪地躺在墙角直哼哼。飘起的尘土渐渐落了下来,寒铁手一松,叮叮啷啷一大把雪亮钢刀掉在了地面上。

    略晚几步的程英这个时候才进了门,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低头喝茶的段二狗,再看看一脸傲气脚下对着一堆钢刀的寒铁,不由苦笑道:“你们真的动手了?”

    置身打斗之外的小厮偷偷地往外爬了两步,打算跑出去通知乔老板搬救兵,不过爬了几步之后一双大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段二狗淡淡的声音传来:“大家都不认识老朋友了么?”

    打手们面面相觑,谁跟你是老朋友?!就咱们这几个互相之间都没怎么特别熟呢。

    “哎?你们这个记性堪忧啊,前几天还去我们肉铺买肉呢,忘了?”

    打手们一脸同情地看着段二狗,这人肯定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要不就是练葵花宝典的,没切干净!

    “您是段二狗段哥?”趴在他脚边的小厮突然有种滚滚馅饼从天降的错觉,乔老板能请得动这尊杀神出来镇场子那说明利丰赌坊绝不会再出事了,那自己的饭碗也就保住了!噢耶,赞美乔老板!

    “是我”段二狗开心地承认了:“这些弟兄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小厮坐了起来:“这些都是这两天才找来的,不知道您的威风。”

    “原来那帮兄弟呢?难道都出事了?”段二狗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快速地向四肢供血了,那么许多人都出事了的话他就敢一个帮会一个帮会的灭过来。

    “没有,他们都好好儿的,”小厮兴奋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起来:“今天大壮哥发丧,他们都去送行了。”

    听到这个段二狗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认识大壮家么?”

    “认识”

    “走,今天关门不做生意了,我们一起去给大壮送行。”段二狗拍了拍手掌招呼打手们:“今天工钱两倍,别舍不得白纸包。”

    程英站在门槛上,一脸傻乎乎:“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带着一队人往外走的段二狗拍了拍程英的肩膀,一副老大哥模样:“小伙子,做好思想准备,组织准备给你肩上压一副更重的担子!”

    程英不解地看着一个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将自己在牢里那几天听说过的各种情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言自语:“二狗这是要当老大了?”

    肩膀又被人拍了拍,程英抬头,入眼的是寒铁那张掉到人堆里就再也别想找回来的脸。寒铁竖起手掌遮着嘴唇神秘兮兮地说:“这个赌场以后就是二狗的了,不过他很可能把他交给你管着,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赌场交给我管?”程英咂着嘴回味了一下,突然身子一颤:“我操啊,那个黑脸老头不是跟咱们开玩笑的啊?”

    段二狗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赌场,人群里几双贼兮兮的眼睛目送着他们离开,随即便混进了街上的人潮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