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第三层的道路上,星恨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玲珑水晶两个小姑娘的样貌。那么晶莹的眼神,那么无邪的微笑。她们那稚嫩,甜美,清澈,动听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他的耳畔。

    “若是你说我们这里彼此都没有相互为难,相信爷爷亦不会对你横加阻碍。”

    即便是不说这一句,苗疆老人也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生死相拼的场面。苗疆老人说:“我那两个小孙女,还多谢少年手下留情。”这老人为什么相信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她的两个孙女已经死或伤在星恨的剑下?这老人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一种信任?

    他或许并不知道,若不是他那一对孙女,充满童趣,天真,和极大的好奇,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给了他足够的自我调息的时机,或许他根本就已经死了。

    而现在他不但没有死,还亲手杀了她们的爷爷,甚至是尸身竟也没有留下来。

    虽然那是在间不容发的激战之中,虽然这并非出自星恨的本意。但他仍觉得自己的内心是愧疚的,是不可原谅的。但这一切都已过去,都已再无法从来。星恨只能继续向前走,因为内心之中,那个更重要的人,也许正受尽苦难与煎熬,在期盼中,孤苦的等待着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切孰对孰错?

    不知不觉,星恨已来到第三层的石门之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呼出来,希望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一丝平静。

    这石门之中,再不会有朋友,只有对手。

    这第三层的石室之中,这个面前石台上坐着的对手。一脸病容,好不憔悴。这个男子一身白衣,连双手也是青白青白的。但这男子眉目俊雅,自然而然的带出一种不凡的气度来,就算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病秧子,却实在也是一个不俗的美男子。

    这白衣男子并不理会走进来的星恨,只是很专心的抚摸着手中的一架古琴。

    还未开口,他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很艰难才能呼吸的模样,一张虚弱之极的脸色更为难看。

    星恨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轻敌之意。生,老,病,死。自然有他独有的道理。

    星恨虽然没有先发制人,却一直盯着他抚摸古琴的手指,一动也不动。

    白衣男子同样也像星恨看过来,看上去已病入膏肓,垂垂不治的他。那一对眼眸却是格外的明亮有神。

    他的脸上似乎带着笑意,轻的像那水波一样。他惨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一阵微微的颤抖之后,才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少侠可懂音律否?”他青白修长的五指在那古琴之上,流波一般轻轻划过。

    一阵悦耳动听的曲调传出,像那一股山间流过的溪泉,轻盈无比。

    他的手指在古琴之上连连划动,缠绕琴弦,带起阵阵银白光晕,曲调却清心柔缓,仿佛阳光照耀着花香,仿佛轻风吹扬起麦田,蝶儿在雨后清新嫩绿的草丛中翩翩飞舞。

    星恨犹如身在他曲调的意境之中,思绪已痴迷其中。

    突然他的曲风急转直下,那曲调在星恨脑中形成这样一副画面,一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男人,一只臂弯下护着妻子和小孩,一只手上挥舞着长剑在众多敌人的包围下拼杀,他一剑一个,砍到一些人,又上来更多的人。

    每一剑,那敌人的鲜血都会渐洒到他的身上脸上。他身下的妻子与小孩,像是一对受了惊吓的小鸟一样,每一次敌人向他攻击,身下的他们都会不由的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这尖叫之声刺激着他,让他犹如一头愤怒的狂狮,凶猛无比。

    怎奈敌人好似永远也杀不完,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他虽然勇猛无畏。却也是凡人。

    当他一个疏忽,被敌人砍下护在妻儿身上的手臂时,一道闪电划空而过,巨雷炸响仿佛震动了世间。大雨滂沱而落。

    手臂一断,鲜血飞溅,落在妻儿惊惧无声的脸上。他身子一载,另只手中的长剑仍旧可以刺穿一个敌人的咽喉,结果了那人的命。

    同时身后两把钢刀向他直扎而下,来势之快,以他目前的体力伤势,已是再难躲闪。他的妻儿看着钢刀就要扎在他的身体之中,神情悲急崩溃,奋不顾身的扑在他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替他做了最坚实也最可信的盾牌。

    他感觉到妻子抱着他的双手,是那样的紧,那样的火热,但下一秒她的双手便松掉了。

    他侧过头,看见妻子的头,担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早在雨水里湿透,混着鲜血,贴在有些苍白的脸颊之上。那微弱的眼神,在他侧头的一刻,在看见他眼神的一瞬,便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光泽。唇边是一朵浅浅的笑意。

    他早已充血的眼神之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就在这须臾的时光中,他的胸前也被众多敌人的兵器扎穿,鲜血一股一股的向外冒。

    他的眼神在颤抖,他的表情是极度的愤恨与狰狞。她仰天对着大雨狂风,不甘的,悲凉的呼啸。

    用那自身强劲的内力,震飞了身前的敌人,自己的嘴角也流血不止。他的腿终于软了,他的目光看去也涣散而僵直。

    他跪了下去,然后脸朝着地面倒下,这一次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的妻儿遮挡了地面的潮湿与冰冷。

    那些无情的敌人,依然用着兵器在这一家三口的尸体上,穿扎着,雨更大,风更狂,远处一张冷冷的铁面,在有人撑着的伞下,静静观望。

    星恨看到了那张铁面,心中就好像惊起了一道寒雷。不可能!!!

    古琴发出最后巨大的铮鸣之声,便结束。

    星恨便是在这琴音之中,喷出一口鲜血,直飞出去,重重的撞击在强面之上。

    等到星恨艰难的站起,这白衣男子虚弱的看着他,面上是无力而又美好的轻轻笑意。那双眼之中,光芒却很充盈:“少侠,方才一曲你还未醒吗?”

    星恨冷漠的摸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射荡而出凛冽血腥的杀气。一字字道:“幻觉幻听之说,岂能当真,我身在仇皇殿,那里根本不是你们想象之中的那么残暴与冷血。该醒来的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正道名门!”

    星恨的眼神重来没有这么憎恨的燃烧,他那冷漠的脸此刻也变得狰狞而邪恶。他的整个人,出满冰冷的杀气。

    白衣人看着他他冷冷的盯着自己,冷冷的抬起手臂,那看似沉厚的赤血魔剑,正无声的对着他。

    白衣人的眼中,像是有几许伤痛之意。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叹息着轻轻道:“悲欢离合,人生寂寞。武林至尊,冰冷宝座。号令天下,转瞬即过。百年之后,不及花落。”

    话声之中,古琴之声再度响起,一声一声,带起股股银白光气,白衣人每波动一声,银白光气,便朝星恨飞击而去。

    白衣人的双手在古琴之上,越来越快,银白光气不断飞射而出,如同千万飞剑,狂暴之极的刺向星恨。

    只要白衣人的琴声不断,那飞剑便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变换莫测追飞着星恨,连打带杀。星恨施展“魔荡天哭”剑法。每一剑便发出一道青紫玄光,俱都化成剑气,与其厮杀。

    渐渐的赤血魔剑像是好不耐烦,青紫玄光大放而出。如狂潮怒浪,吞噬一切白色剑气。

    当青紫玄光逼到那白衣人近前之时,白衣人周身之上突然亮起白色光罩。一时之下青紫玄光淹没吞噬不下。

    但见那白色光罩之内的白衣人,浑身颤栗,口中滴滴鲜血直滴答在琴弦之上。血到弦上,那整根琴弦,顿时化作一道血线。琴弦之上血光盛放强盛之极。

    白衣人双掌灌满内力在古琴上奋进一击,古琴之上一股戾血暴气,狂放而出。与之魔剑之气相冲相撞。

    两股力量居然有瞬间的势均力敌,但片刻之间,白衣人竟是浑身爆出血洞,身上那古琴也在巨声之中爆碎。

    古琴爆碎,魔剑之气,顿时呼啸狂卷一切,将那白衣人吞化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