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的东西,这个家里的一切都那么简单,却是干净的,当你走进去的时候,无论这房子给你多破都旧的感觉,但你的心灵深处也会多一丝动容与温暖,它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富丽堂皇,可身在这里的人,就是会觉得,这简陋的茅草屋,才更多了家的味道。

    哑姑娘给的东西都已经凉了,他去厨房添了火,将那些东西再热了热,母亲在屋子里正好能看见他炉前的身影,单薄,瘦弱,没有多高的身影,他还是个孩子啊,看着他的身影,母亲的眼里是不为人知的痛楚,只是她的眼神之中却仍有着一丝希望,这希望就是他小小的身影。

    母亲的身子虽然很虚弱,但是还可以穿针引线,缝缝补补。

    男孩最爱看母亲缝做衣服的样子,那微弱的烛光,却映亮了母亲的脸,好慈祥,好可亲,不知道有多少时候,他就这样看着烛光里的母亲,甜甜入睡,在梦里,他仿佛也见到了母亲的脸,那张最美的容颜,透着温暖的光晕。

    只是这样的梦境终究会醒来,而且醒的那么之快,那,那居然是惊醒的!

    他从来也没有害怕过,就算是深夜里的山路他也没有怕过,只是在这个夜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在外面的风,就像是吹在身边一样,他第一次害怕。

    另他害怕的不光是屋子里的漆黑和外面的风响,还有一股他从没有闻到过的气息,腥气,他说不出这气味的感觉,只是闻到这股气息的时候,他的心就一下子空了,一丝冰凉的感觉,先是爬进了心里,然后爬向了全身。

    “娘!”他终于惊叫了一声,可是黑暗之中却没有人回答。

    他起身,下床,才走一步就被什么绊倒在地上,他更惊的是,他的身体像是跌在了一个气垫之上,而那股另他恐惧的腥气,更是直冲上他的脑海之中,这样一冲之下,他竟是呕了起来,不过没有吐。

    而他双手所触的地上,湿湿的,凉凉的,黏黏的。

    他爬起来,到窗边的桌子上点燃了灯火,另他完全不能相信的是,他的一双手上,全都是血,那另他恐惧,想呕吐的的味道,就是这股血腥之气,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害怕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一道无情的寒雷,将他的心从中间劈开!

    他的脸白了,血凝了,他想朝前迈一步,可是却在惊吓之中摔倒了。

    一地的鲜血,满屋的血腥,母亲躺在地上,躺在鲜血之中正看着他。

    在他的印象之中母亲从来就没有这样看他的时候,即便是病痛缠身,她也是要对他笑的,那笑容永远都那么温柔宁静,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给他一张可怕的脸。

    她的脸已经扭曲而僵硬了,已成了青绿色,谁也不知道她临死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从她眼底残留的绝望,那痛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她胸口的衣服被人撕开过,胸前有一个火红的手掌印,很深很重,就像是用烙铁,烙上去的。

    男孩就那样看着母亲的尸体,一动不能动,也不敢动。

    夜风,在窗外低回的声音,像是幽魂的哭泣,那声音另人胆寒,可在世人恐惧幽魂的时候,有几人懂得幽魂心中的悲切?

    家和母亲都已成了一场大火,是这孩子放的火把家和她的母亲一起炼葬。

    他站在远处的一座山坡上,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显得有些苍白。

    没有人会注意到,当他望着那片大火的时候,他的一双眼里,也有火焰在跳动,在燃烧。他的嘴角在滴血,两手的骨节,劈啪的响,他只有这样,他不哭也不闹,甚至感觉不到他有一丝的悲伤。谁能相信,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大火还没有熄灭他就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出了大山,又走了三天三夜的路,鞋都摩破了,脚在流血,三天里虽然有个别的人可怜他这个流浪的孩子,给他些吃的东西,但他大多的时候都是在饿着,他毕竟是个孩子,无论再怎么坚强忍耐也是没有用的,现在他终于摔倒在了草丛里。

    夜风草动,月下狼鸣。

    一头狼仿佛是感觉到了人的味道,朝着他昏倒的地方一步一步的逼近,狼在行动的时候,也保持着格外的冷静和警惕,就像是随时随地,戒备着敌人冲出来一样。

    当它们面对猎物的时候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顾虑,她们会给猎物最狠最准的一击,哪怕这猎物只是食物,本就不能动,它们也是不会改变的,依旧是狼牙断喉。

    只是这一次,这孩子的喉咙还没有断,狼的叫声却象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飞了出去,摔在远远的地方,但看这样子那头狼并没有受伤,因为它一骨碌身便爬了起来,却没有了狼本有的凶残,竟像是一条刚刚被主人教训过的狗一样,灰溜溜的逃走了。

    有人落下身来,身形轻巧,月光下,照出他的相貌,他竟是一个眉清目绣的和尚。

    他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的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微有一丝叹息,对着高天圆月合十道:“多谢我佛慈悲,带领弟子前来此地,才救得一命。”

    狼儿狼儿,和尚我手下的重了些,莫要伤心,莫要伤心,阿弥陀佛。”这个年龄不大的和尚竟是对着狼去的方向一阵自语,最后的阿弥陀佛听来更像是对狼的祝福一样。

    和尚将这孩童抱在怀中,只见昏迷之中的孩童双唇紧闭,整张面容都似在紧绷着一样,眉头深处,似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不愿向人表露,是什么让一个看来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在昏迷的时候还这样痛苦?和尚的心头好似突然之间压上了一块大石,无比沉重,一时之间,他也只能再度仰首对月缓声念出一句阿弥陀佛,至此来舒缓难平的复杂心绪。

    再将目光移回这孩童的面上,清润明净的双目之中似有痛惜爱怜之色,也不知怎的,他竟是对着孩童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情来。

    月下风寒,他将身上的一件外套脱下,盖在怀中仍在昏睡的孩童身上,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