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由于宋太祖赵匡胤与当今圣上赵光义雪夜饮酒之后,突然不明不白的死去,民间依然流传着“烛影斧声”的传说。所以,传位问题成了当今圣上最为挠头的事情。到底是该传给侄子赵德昭(即赵匡胤的长子,传说中的八贤王),还是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赵光义一时犹豫难决。这才导致,大皇子赵元佐已经十八岁,二皇子赵元僖也已十七岁,仍然没有被立为太子。

    这样的局面,难免会让各位皇子有了争储之心,私下里拉拢亲信,成为储备力量的关键。而萧国良官为二品,又是北方重镇燕山府知府,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这自然会落在,觊觎太子之位的二皇子赵元僖的眼中。刚好,又知道了萧逸然诈死的内幕,岂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就不用担心萧国良会不为所用。

    萧逸然如此一分析,虽然明白了赵元佐的用意,却又开始替父母担心起来。自古以来,卷入争储是非中的人,一旦站错了队,从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将来,如果赵元僖成功了,父亲萧国良还有可能封官晋爵,万一赵元佐失败,那么给父亲萧国良带来的,轻则是丢官,重则性命难保。

    “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

    萧逸然不由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

    “要是直接去华阴拜见寇老先生,躲在下邦县,怎会惹出这些麻烦呢?”

    萧逸然以为躲到下邦县寇府就不会惹出如许麻烦,却是大错特错了。这最近的一两年来,下邦县的寇府,可谓门庭若市。这让一直在家躲清闲的寇湘寇老先生是不耐其烦。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年龄大了,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再者老妻也年迈了,一旦分别,怕是将再无重见之日。所以,才耐着性子在家里。因来拜访的人,大都背景显赫,又不得不亲自接待。老先生的日子,几乎就在唉声叹气中,一天天挨着。

    早在萧逸然读到赵元僖来信时的前十天,华阴下邦县寇府的正门再次打开,一辆普通的马车一直驶进庭院中。等马车停稳,早就等候在院中的寇湘老先生紧走两步,来到马车旁,躬身施礼。

    “老朽寇湘见过殿下。”

    尽管口称老朽,寇湘也只是拱手施礼,并没有如真正的平民那样,行大礼参拜。

    “老先生使不得。”

    赵元僖一步调下马车,急忙扶着寇湘的胳膊,并搀扶着他朝客厅走去,俨然一副小字辈的样子。到了客厅,寇湘请赵元佐坐在首位,却被赵元佐拒绝了,直接到客位上坐下来。见此情况,寇湘也只好到主位上就坐。

    “殿下千金之体,怎到下邦这穷乡僻壤来了?”

    “老先生客气了。下邦可不是穷乡僻壤。不说有唐朝的白居易,张仁愿两位先贤,仅寇老先生,就足以让下邦名垂青史了。何况寇知县自为官以来,一直官声清廉,吏治清明,将来也必定是一代名臣。”

    “老朽岂敢和先贤相提并论,殿下切不可如此高抬老朽。准儿才做了几天官,更谈不上什么吏治清明。”

    虽然寇湘嘴上在问赵元僖此来的目的,其实心里明白的如同明镜一般。在此之前,大皇子赵元佐,先是派化州知州来,又派京兆府知府过来,最后又亲自来过一次。如今寇湘这位前朝的状元郎,成为众皇子眼中的宝贝,无不想把寇湘拉入阵线之中。

    “本王此来并没什么大事,一是到西岳进香,祈求国泰民安,国祚绵长,父皇龙体康健。二是顺路来看看寇老先生这位当代大儒。”

    “难得殿下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又有一片慈孝之心。至于大儒之称,老朽实不敢当。”

    “老先生不敢当,那还有何人敢当呢?”

    两人说了一大堆废话后,赵元僖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老先生,本王记得,萧国良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好像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吧?”

    突然听到赵元僖提起萧逸然,寇湘心里一愣。作为善于清鉴的寇湘来说,虽然也接到过儿子寇准的家书,说自己的弟子萧逸然暴病而亡,寇湘是第一个不相信的。尤其是,一直以来,并没有接到过萧家的只言片语,更让寇湘不相信自己的得意弟子会出现意外。

    “算不得亲传弟子,萧家小姐只不过是跟老朽学过一两天粗学末艺,至于诗赋文章,早在认识老朽前,早就烂熟于胸了。”

    “去年秋后,父皇下旨,把萧家小姐赐予本王三弟,韩王赵恒为妃,不想三个月前,萧家小姐突然暴毙,还是韩王亲去燕山府主持的葬礼。老先生可曾听说?”

    “圣上赐婚的事情,老朽听说过。萧家小姐的暴毙,是从准儿的家信中得知的。其余,并不清楚。”

    寇湘也是个老于世故之人,听赵元僖突然提起萧逸然来,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只是见对方不挑明,自己也装糊涂。

    “老先生对此怎么看?”

    “殿下是指什么?”

    “萧家小姐的暴毙。”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可是,上个月,本王去西湖岸边的得月楼,却恰巧遇到女扮男装的萧家小姐。”

    寇湘依然在装糊涂,摇着头说:

    “这怎么可能,人死岂有复生之理?怕是殿下认错人了吧?”

    见寇湘如此说话,赵元僖不再在萧逸然的身上说事了。赵元僖已经看出来,不管寇湘知不知道真相,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寇湘从来就没有认为萧逸然已死。坊间可是流传,寇湘对自己这位女弟子,可谓青眼有加,得意得紧。可是,今天赵元僖从寇湘的表情里,一点都没看出来一丝的担忧和伤心。

    赵元佐本意是想用萧逸然诈死的事情,也把寇湘绕进去,别说寇湘不知道实情,就算知道实情,也绝不会给赵元佐抓住什么把柄的。

    赵元佐的寇府只是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先是说了些废话,又以晚辈的身份,向寇湘请教了一些治国理民方面的问题,顺便也谈了些当地的风土民俗等,并没有留下来用午饭,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赵元佐,寇湘沉吟片刻,马上提笔给寇准写了一封家信,大意是嘱咐寇准,一旦有皇室成员拜访,若是问起萧逸然的事情来,一律以道听途说,模棱两可的话应付。

    赵元僖离开下邦,便马不停蹄直奔江宁府而来。

    躲在宋家疃庄子上的萧逸然,这几天过得可不咋样。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早晚荡舟于荷塘之中,或者流连于竹林之下,只是眉头紧锁,难得有片刻舒展。

    终于,六月十五这一天到来了。早早吃过晚饭,萧逸然把庄子上原有的下人,都打发离开后,便在院子里坐着,静等二皇子赵元僖的到来。

    当东边一轮满月徐徐升起来,时间约莫到了戌时一刻,先是听到粼粼的马车声,继而院门被轻轻叩响。立在旁边的萧庆,伸手打开院门,只见月光下一位身着白色锦袍,手摇折扇的英俊少年,缓步走进院中。萧逸然急忙站起身来,迎前两步,屈膝行礼。

    “拜见殿下。”

    赵元僖于月光中看着眼前的萧逸然,不禁心头微愣。俗话说月下见美人,果然不假。在满月的光辉中,萧逸然更显的仪态万方,姿容清丽出尘。

    “免礼。真不知道本王是该称呼弟妹,韩王妃,还是萧小姐。”

    萧逸然并没有回答赵元僖的话,而是请他到屋子里坐。

    “如此良辰美景,躲到屋子里,岂不是辜负了?不知能否有幸请萧小姐月下一游?”

    萧逸然还是不说话,只是微微屈膝,算是答应了。随即转身,带头朝荷塘边走去。

    “本王可以称呼你然儿吗?”

    “殿下喜欢怎么称呼都可以。”

    “这个庄子虽然不大,景致却不同凡响,可见主人的不俗。”

    “殿下什么样的庄子没见过,这里也不过是多了眼前的荷塘,和前面的竹林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放在别处,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山水得美人而具灵气,美人因山水而更显清丽。所谓相得益彰,此之谓也。”

    “殿下不会只是来此谈风说月的吧?”

    萧逸然不想听赵元僖说类似的话。

    “然儿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有些话有必要说出口吗?美景当前,真要说出来,岂不是大煞风景?”

    见萧逸然默不作声,赵元僖仰头看着空中明月,突然轻声吟诵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萧逸然听罢不由一愣,这不是苏轼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吗?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赵元僖怎么会知道?

    “然儿不觉得耳熟吗?”

    萧逸然更是吃惊,以为赵元僖和自己一样,也是有着前世记忆的人,而且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过,萧逸然在没有确定之前,还是装糊涂地摇了摇头。

    “然儿自己写的词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自己写的?自己在燕山府的时候,去年的八月十五,林晨下场之前,确实是抄写过苏轼这阙词,只是写完就交给小杏烧掉了。不对,难道是小杏没有按自己的吩咐,把那些抄写别人的诗词烧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