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之前,总会有一段时间反常,昏天暗地,树叶静止,黑压压的一片笼盖整个云端。蚂蚁搬完了家,虫鱼归了穴,忙碌的人群也都藏了起来。所有的生灵被这诡异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时间仿佛停止,也许会在下一秒,或者下一个小时,狂风暴雨呼啸而至。

    随后我静下心来,慢慢的思考。越是在紧急关头,就越是不自乱阵脚,哪怕是虚到不堪一击,也要给敌人异常强大的错觉。

    再次联系孟琪,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梁子早在一起飙车的那天晚上就已结下,随后的两个早上,方浩都带人去青职学院闹事。学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混混硬碰硬,两个来回,吃了不少亏。方浩的人一点事儿都没有,孟琪却有人住了院。

    修理孟琪的同时,方浩也没放过我们,接连两个早上派人去树仁门口截学生。碰巧两个早上我都不在,第二个早上方浩的人还被打了。年少轻狂的方浩自然不肯吃亏,当天晚上就纠集了二十多个人来找我麻烦,结果大家也都知道,关志羽,吕青橙,狒狒,米粒儿,我们五个人就给打回去了,还有几个被关志羽废了,胳膊伤的不轻。

    方浩吃了憋,欺软怕硬向来是这伙人的本性。在我们这儿吃了亏的方浩,非要去孟琪那儿把场子找回来。黑|道的太子爷,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几个回合下来,损兵折将,以至于最后连能动弹的都没几个。

    孟琪性子随他爹,天生讲义气,重面子。自己吃了憋,又不肯向我求援,最后成了孤家寡人,想的竟然还是报仇。

    提前打探好方浩的作息规律,昨天晚上正是好机会。同样是月黑风高夜,我们在偷盗,孟琪却在杀人。

    待方浩发动汽车,疾行在路上,孟琪从一旁冲出,将方浩的跑车撞出上了人行道。凭着方浩的车技,上了人行道也应该会有所反应,最多闹成重伤,孟琪的仇也就算是报了。可谁曾料想,冲上人行道的方浩,不仅没有减速,反而狠踩油门,汽车撞在了墙上。

    孟琪一看事情闹大,却没有发慌。下车检查了方浩的伤势,确信已经死亡,这才吓出一身冷汗。四处查看无人,尽量破坏现场,不给警察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等有人发现车祸,报案之后警察赶到,孟琪早就不见了踪影。

    随后方家的人赶到,不知动用了多大的能量,打发掉警察,暂时不让警察插手。送方浩回家,把尸体藏了起来,装作没发生任何事情。

    方家的举动表明,不报警,不公办,不下葬,找到凶手给我儿子陪葬。

    孟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警察想破案都难,更别说方家了。方氏集团的老总,方磊,也就是方辛未、方浩哥俩的老子,丧子之痛都能忍,难怪方氏集团会蒸蒸日上。

    现在的形势就是,方浩死了,方家在拼命的找凶手。我们跟孟琪两家首当其冲,肯定是被调查的对象。现在就是看谁能沉得住气,孟琪若是抵不住压力,不打自招,那他肯定没有活路。我们若是行为有常,被人怀疑,有可能变成孟琪的替罪羊,也够我们喝一壶的了。方家若是沉不住气,草率行事,不仅报不了仇,更有可能再树新敌。

    所以大家保持着一个平衡,谁也不能先动,谁先动,谁就吃亏。我让孟琪照常上课,反正知道事情真相的也只有他自己,孟琪不会傻到跑到大街嚷嚷自己杀人了。只要不给方家抓住把柄,孟琪暂时就是安全的。

    事关孟琪的生死,我更要保守这个秘密,就连周围的人也一个不能都不说。尽量的把大家聚在一起,不要落单,免得给方家可趁之机。

    关双羽,吕青橙也参与其中,但他们俩始终是外人,被怀疑的可能性不大。康文,狒狒,米粒儿,我们四个千万不能落单,要嘛大家都没事,要嘛全都出事。温文静暂且不去管她,她是最安全的一个,别说不是温文静做的,就算真的是,方家也不敢轻举妄动。温副局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如果温文静出了事,那我们这儿就等着变天吧,温副局肯定会拉着方家,大家一起玩完。

    事情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拖,只能是暂时的,拖一天行,拖两天可以,但不能拖一辈子,方家早晚会查明真相,我不可能看着孟琪偿命,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才行。

    不得已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出了事找家长,是为人子女的习惯,爸妈不管我,也只能找师父了。孟琪没有找家长,他找家长只能跑路,我找家长或许还有转机。

    “喂,师父,是我玉儿。”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们家跟孟老大关系一般,这也就是从事行业不同,大家才没起冲突,平时根本没有走动,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插手。

    “小兔崽子,还能想起我来,还以为你把忘了呢。说吧,又闯什么祸了,让我给你擦屁股。”师父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听着就有安全感。

    “师父,方浩死了。”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憋了半天,挤出六个字。

    “方家的那个少公子?”师父反问道。

    “恩。”

    “是你做的?”师父这才谨慎起来,也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不是我,人间娱乐城的孟琪,不过我现在被人怀疑,随时有生命危险。”我尽量说的严重一些,让这老家伙不敢不管。

    “少扯犊子,我又没说不管,还跟我来这套。”师父停顿了一下,“玉儿,你听好了。告诉孟琪,让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平时怎么闹,这几天就怎么闹。”

    “这我懂,已经通知他了。”

    “那剩下的就是你们了。你放心,你们几个,还有孟琪他们兄妹俩,肯定都被人监视着了。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行了,不用刻意去甩开他们,既然他们想跟着,就让他们跟着。没事就呆在学校,没人敢在学校乱来。抻,抻的越久越好。方家肯定最先沉不住气。这几天这么热,尸体没几天就发臭了,我就不信方磊会把儿子放进冰箱。”

    “那万一他们真的动手了呢?”我还是有些担心。

    “我会派人去学校门口,万一方家真的不要命了,保你们几个还不成问题。至于孟琪,必要时刻,我们只能撒手不管,肯帮他一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犯不上为了他连命都搭进去。”

    “师父。”我有些不高兴,师父是做生意的,自然懂得权衡利弊,不赚钱的买卖都不会做,更不要说费力不讨好的事了。舍卒保帅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好了,不要说了,就这么办。”说完师父便挂断电话,不听我再劝。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最多只会想到我们几个的安全,让他豁出一切去帮孟琪,简直是天方夜谭。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人间娱乐城,跟整个方氏集团为敌。

    他们全都撒手不管,把这个大难题丢给了我。一时间感觉自己真的很渺小,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刚听完师父的电话,接着便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低头一看号码,真有种把手机摔了的冲动。因为号码末尾,显示着110。

    “喂,你好,请问你是?”很不情愿的接起电话,装出一副我不知情的表情。

    “玉儿,是我。”对面声音疲惫,我甚至看到了一张写满愁容的脸。

    “徐叔叔?”我微感意外,电话那端,正是爷爷的老部下,徐光明。这下坏了,如果他来问,再藏着掖着,可就不是知情不报,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徐叔叔可能说话不方便,面谈是最稳妥的一种方式了。

    徐光明穿着便装,一看就不像是来办案的,倒像是来学校看望子女的父亲。

    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徐光明一脸疲惫,强打起精神来学校找我。不用问,肯定是昨天忙了一天,晚上接到报案,出了车祸,然后突然警察局不让查了。事关人命无小事,徐光明一定是要调查清楚的。看他这副模样,必定是一夜未合眼,看来当警察,吃国家饭也不容易。

    “徐叔叔,别总这么拼命了,身体要紧。”看着四十多岁的警察,却给人五十多岁的感觉,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昨天晚上的车祸,你知道多少?”徐光明开门见山,这也是他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简单直接。

    “徐叔叔,我不明白您说什么。”我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生怕给他看穿了。

    “是真不明白,在是跟我装糊涂呢?”

    “我不明白,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了。”我终于松了口,这么说,就是在告诉你,我知道车祸内幕,但我不能全说。我能说多少,那得看您想知道什么。

    “跟你有关系么?”徐光明先是一愣,眉头总算松了不少。

    “本来没关系,不过现在有了。”

    “呵呵,”徐光明苦笑一声,“也就是你不能说喽?”

    “恩。”我深深的点了点头,表示抱歉。

    “死的是方家的少爷,上头不让立案,我们自然不能展开调查。你放心,就算我知道真凶,也不能将他抓捕归案。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不管,会有更多的人卷进来,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方家少爷一个。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告诉你们田叔,让他看好了你,别到时候把你搭进去。”徐光明说完就要走。

    我有些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师父跟徐光明肯定不是朋友,做生意的底子没一个干净的。他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是在提醒师父,别被他抓住小辫子。

    “等等。”

    “还有事?”徐光明回头疑问。

    “人间娱乐城。”

    徐光明对着我笑笑,转头走掉了。

    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徐光明是刑警队长,不是上帝耶稣,他只能在事发之后才能调查,不可能防患于未然。有一件事,却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警察局没有立案,立不了案,徐光明就没有执法权,别说你不知道真凶,就算知道了,没有证据,你也不能随便抓人。

    徐光明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抓到真凶,而是怎么样将事态压至最小。我告诉他个方向,徐光明做起事来,也能少走几个弯路。或许能帮到孟琪,至少不会被私下处理掉。

    事情到了这一步,局面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我能做的,也只有看好我身边这几个人。孟琪也肯定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然不会把孟佳托付给我。

    “玉儿,想什么呢,这么心神不定?”关双羽看我出去一趟,回来就跟掉了魂儿一样,有些不解。

    “没什么,有事?”我有些心不在焉,心想,现在就我这事儿大,哪有心思去管你。

    “那张画,我知道是什么了。”关双羽故作神秘。

    “哦。”

    “哦?你能不能给点儿反应。”关双羽很意外,没想到我会如此平淡。

    “你想要什么反应,等等,画?你是说从地下带上来的那张画?”我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苦思冥想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的东西么。

    “恩,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一幅画。”关双羽做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从手里拿出了那张拓下的原版。

    “那这是什么?”

    “地图。”

    “地图?你别告诉我,那些奇奇怪怪的线条,都是地图?”我有些诧异,就算真的是地图,我八成会看不懂。

    “一开始我也不信,你看这个。”说着,关双羽又拿出一张透明的无色纸张,上面用红线画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我就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济南市区的地图。

    画有济南市的透明纸,大约有半米见方,那张拓片,就是普通的16k的纸张。把拓片放在透明纸下,在坐标的北边,拓片上竟然有些地方跟现如今的地图重合。

    我赶忙抢了过来,仔细看个究竟,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虽然线条重合的部分比较少,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张地图有很多相似之处。

    “你是怎么想到的?”我看着地图,头也没抬的问道。

    “我一开始只是猜测,这张可能是地图,把济南市的地图扩大放小了好多遍,才勉强找到这个。实验了好久,这是拼凑的最完好一次了。”关双羽开口说道。

    “你找到什么了?”我抬起头,看着他问道。看了几眼,还是没有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用,关双羽既然拿出来,想必是研究透了,就等着给我结果了。

    “你看这儿,”关双羽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儿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下一个点。”

    我低头一看,在一个很容易忽视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点,很模糊,也有可能是拓下来的时候,没拓清楚,反正是很小很弱的一个小点。再去看济南地图,对应的竟然是人间娱乐城。

    五个字,就把我的热情彻底冰封了起来。是非之地麻烦多,怎么所有的人,全都对准人间娱乐城。

    “怎么了,玉儿,有什么不对劲么?”关双羽见我反常,肯定早就看出不对。

    “我们暂时不能去。”

    “给个理由。”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跟关双羽说了一遍,没有落下一个细节。可能是心理压抑的太深,可能想找个人发泄一下,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吐出来之后,我舒服多了。可关双羽该难受了,愣住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你走神了,说话。”我晃了晃关双羽的肩膀。

    “玉儿,事情有些不对,可能有人陷害孟琪。”

    “什么?”我有些不可思议,表示不理解。

    “车,你比我玩儿的多,自然比我懂的多。如果是你,在马路上车速不会太快,被人撞出车道,中间还有个缓冲,这个时候刹车,撞在墙上也不该会死人。还有安全带呢,安全气囊呢,难道这些都是摆设么。生死关头,方浩还能义无反顾的往墙上撞,如果不是酒驾,那问题很可能出现在车上。”

    听关双羽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一直以来,我都在考虑怎么解决后事,却忽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孟琪飞车撞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凭着经验,也不会闹出人命。怎么会这么出人意料,其中必有隐情。

    不管是谁要陷害孟琪,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我们找出谁动了方浩的车,人已经死了,孟琪肯定躲不过去。安全套上有孔,女友不幸怀孕,你说,是怪这男的,还是怪生产厂家。

    “关双羽,你觉得,孟琪还有的救么?”现在也是有他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了,其他人,谁也指望不上。

    “你让我想想,”关双羽略一迟疑,“孟琪暂时不会有危险,你们做的挺对,拿我们这几个来迷惑方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在没查清楚真凶之前,孟琪都是安全的。既然我们能想到陷害,方家那些人也不是废物,肯定能看出来,就算查出是孟琪所为,也不会上了别人的当。就算想要孟琪的命,也肯定是在最后,所以,你放心,孟琪暂时肯定是安全的。”

    听关双羽这么一说,我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那这陷害孟琪的人,又会是谁呢。无非有两种人,一种是,跟孟琪有仇,想借方家的手,除掉他;另一种是,跟方家有仇,想挑起方氏集团跟人间娱乐城的矛盾,好有人渔翁得利。

    人间娱乐城,比起方氏集团,无论是规模,还是整体实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但孟老大到底是流氓出身,真的逼的没路走,拉着自己的家底跟方家硬拼,肯定能咬下方磊的一块肉。

    矛盾暂时没有激化,但济南城早已是风起云涌,火药味十足,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变成点燃矛盾的导火索。暴风雨前的宁静,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