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是……?”路上我跟神护简单说了一下我的处境,他听完后显然很惊讶。“大祭司知道吗?”

    我无精打采地说:“难道还有事情可以瞒过他吗?”

    “苏沐雨,这件事实在是难以想象。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似乎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的意愿在压制着圣童,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苏沐雨,但我不知道这种压制还能维持多久?神护,关于圣童,你了解多少?”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却一直有传闻,得圣童者得天下。现在看来,这就是郑王一直不放过你的理由吧!”

    “就算是圣童再厉害,但得天下岂是得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郑王不是傻子,怎么还相信这种事情吗?”

    “其实这也不全是无稽之谈。想要皇权,就要有自己的大祭司。再找一个与当今大祭司相当的术士,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的圣童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看刈差辛苦得很,所以大祭司的工作我还真没什么兴趣。”

    我们说着到了一条河边。与其说是一条河,我觉得更像是一条水道。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植物,动物,河边统统没有,波澜不惊的水流在显得有点光秃秃的河道里平缓地流着。让人觉得乏味又怪异。自从来到这里,所见的都是脏水,但是这里面的水却十分清澈,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底的泥沙。

    “玄冥河。”神护皱着眉头说道。

    我看了看四周,“还真是死气沉沉。不过洪水肆虐后,这里几乎没一处干净地方,这河水却这么清澈,有点古怪。这河的上游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既然你是术士,告诉你也没什么。”

    我很感激神护用了术士这个词,而不是圣童。

    “那个故事也有一部分事实。上游是一片乱坟地,处处是无主孤坟。很多年前,很多士兵在那里忽然失踪,尸首至今没有找到。现场只有被血染红的土地。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为什么会忽然跑到那片坟地去。”

    “哦?这么奇怪?当时那些士兵是由哪位将军统领的?”

    “我父亲。”神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有点尴尬。“但是我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朝廷查了很久,没有证据证明跟我爹有关。这件事只好作为悬案不了了之,我爹仍官复原职,不过,这始终成了我爹心里的一件耻辱。”

    我尽量用安慰的口吻说:“我相信这件事的确另有蹊跷。”想了一下,“你说没有尸首,河水跟泥土却被血染红了?”

    见到神护点点头。再看这清澈的河水,我笑笑说:“原来如此。看来当年没有调查到这里吧!如果查到这条河的状况,恐怕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什么事情糟糕?”神护疑惑道。

    “玄冥河!亏那和尚能胡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叫玄冥河。这里变成这样,恐怕是因为有人曾经上游这制造过冥兵。”

    “你是说冥兵?”神护满脸惊讶,看来他对冥兵也有所耳闻。

    士兵身上多带有浓重的杀戮之气,是做冥兵的最佳人选。让他们血液慢慢流干而亡,施以符咒,便会变成冥兵,如僵尸一般,无知无觉,不死不灭,却可以供施咒者任意驱使。冥兵不仅没有知觉,而且力量很大,攻击性很强。

    “如果真的有人多年前拥有了这么一支冥兵队伍,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了吧!只是这人……会是谁呢?”我眯起眼睛,好奇自语道。

    “小心!”神护一把推开我。一个黑影从我面前闪过去。我睁大眼睛,四周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人影。发黑的皮肤紧紧贴在干瘪的身躯上,额头上有几个如树瘤一样的突起,绿森森的眼睛瞪着我们,呲着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身上是几丝烂布条,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们弓腰而立,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

    “不是说这里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吗?怎么会有半兽人?”神护抽出剑来,满脸戒备。

    这些半兽人并没有扑过来,而是慢慢地逼近我们。神护挡在我身前,挥动着手中的剑。很快砍倒了几个。对方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数量太多,不停地有新的半兽人从附近走出来围过来,不多久,我们就慢慢逼到了河边。

    神护不能完全顾及我,同时被**个半兽人纠缠。我看着几个半兽人朝我扑过来,他们眼中露出疯狂的光采。就在他们马上触碰到我的瞬间,身后的河水忽然出现一个大漩涡,我只觉得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神……”我还没发完声,就被完全吸进了漩涡中。

    我独自走在一条小路上,周围的景物既虚幻又真实,仿佛走在了回忆里的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想起来了,这里是祭司殿的后殿。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前面传来一阵笑声。我走过去。白果树伫立在我的面前,依然高大繁茂,只不过,上面竟然结满了果实。白莹莹的,就像缀满了珍珠,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美丽。

    笑声从上面传来,我抬起头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看到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坐在粗壮的枝桠上。

    “嘻嘻,白果树的果实真的很好吃呀!”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好吃是好吃,可是不能贪吃。这果实可是很珍贵的。”这是刈差。虽然声音有点差别,不过,我莫名地肯定,那就是刈差。

    “切!物以稀为贵,这果子满树都是,哪里珍贵了?你不会是心疼我吃吧?”女孩有点不高兴地说。

    刈差佯怒道:“瞎说!知道你喜欢吃,我的那份都留给你也没关系。只是今年结的果实好,可能要进贡的。你一下子吃这么多,被发现了当心挨骂!”

    女孩嘿嘿笑道:“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刈差有点无奈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声音响起:“啊呀,要是可以一直这样永远不分开就好了。”

    “真是个傻瓜啊!”虽然这样说,但是刈差却接着提议,“不如这样吧,我们以这棵白果树起誓。若有一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了,这棵树将再不结果,直到两人再次在这里相聚。”

    想不到刈差这货也有这么文艺的时候,能说出这种傻话来。我听到这里,心口莫名一阵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周围的一切开始塌陷,这个世界迅速模糊起来,又慢慢清晰,路南非那张妖娆美丽的脸挂着探究的神情出现了:“这么说,你也是个怪胎吗?”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洞里。

    “主人,您终于醒了。”一个人恭敬地探过身来说。是郑王府的那个人。

    我浑身疼痛,勉强坐起来。他叫祁连衡。圣童的记忆慢慢在我脑海里铺展开。

    成为圣童的第二年,月主说要送给我一件礼物。从那时候起,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类奴隶。也是从那时候起,这个叫祁连衡的人永远失去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类的资格。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生命,包括自由。我从来没想过他是否恨我,但他一定是忠于我的。

    我甩甩头,努力阻止这些记忆侵占我的思想。洞穴的正中央什么也没有,但是用赤瞳看去,可以发现这里曾经有个巨大的阵法,不过现在没有了。

    不远处是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摆着。我皱皱眉头:“那些是什么人?”

    “这边的是郑王的人,”他指完了一边,又指着另一部分尸体,“那些是梁王的人。他们是被派来启动天哭术的人。不过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天哭术?”我搞不明白,不过梁王不是皇帝杨洋的人吗?不过谁要去管他们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回主人,刚才天哭术完全启动起来。主人进来的时候时间刚好,天哭阵的阵魂冲进了主人跟连衡的身体里。”

    “什么?那我会怎么样?”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件事听上去可不怎么妙。

    “天哭术会让瘟疫蔓延,阵魂却可以驱逐瘟疫。”

    “我不是圣童,更不是你的主人。治病救人这种事情更加跟我无关!”我冷冷地说。“对了,有没有人跟我一起被冲到这里来?”现在还是神护的安危比较重要。

    “没有,主人是一个人到这里的。”祁连衡不紧不慢地说。

    算了,想必以神护的身手,少了我这个累赘,应该没有问题吧!我缓了口气,环顾四周,看见另一侧的一个高台上有一摊血,上面一撮金灿灿的羽毛非常眼熟。

    我倒吸一口气,忙问:“那是招琪的血吗?招琪怎么了?”

    “在妖魔道被攻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主人果然还是格外地关心招琪!”

    我看了一眼祁连衡,说:“我要离开这里。”

    祁连衡点头说:“主人还是再多留一会儿,现在外面不是很安全,主人灵识未启,与凡人无异,还要万分小心。”

    我问道:“祁连衡,玄冥河不是没有生物生存吗?怎么会有半兽人存在?”

    “主人,那不是半兽人,那是人类。”

    “什么?”我大惊失色。“不可能!人类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祁连衡脸上依然毕恭毕敬,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因为这次灾害,粮食供给不足。附近村子的人类开始吃同类。一开始是陌生人,后来是邻居朋友,最后是亲人。吃自己的孩子,父母,兄弟姐妹。最后存活下来的人都变成了那副样子。”

    “你骗人!”我大声打断他。“不可能,这不可能!”

    “主人,连衡不敢骗您。您想想,这一路,真的看到其他人了吗?”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忙说:“有,有一个老头。他是个正常的人。”

    “呵呵。”祁连衡难得地笑了一下。“不错。差点忘记了他。他可是吃了自己妻儿的人啊!您说他是老头,他其实才三十岁出头。只不过吃的人不多,所以异变的程度不如别人。对了,有一间房他不让您进去吧!里面可是摆着他妻儿被他吃剩下的骨骸呢!”

    “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心里明白,祁连衡说的这些很可能就是事实。

    “因为实在没有人可吃了,长时间的饥饿又使他们的力气跟速度都很难追上普通人,所以即使有过路的人进村,见到他们这副样子,一旦吓跑,他们很难追上。他们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让那个样貌最正常的家伙接待进村的陌生人,给他们讲玄冥河的传说,利用他们的好奇心将他们吸引到河边。那里的地形非常适合围剿猎物。不过他们不太走运啊,竟然惹上了圣童。”

    想到那如死村一样的玄冥镇景象,本应该饿殍遍地但是一路上却无半具尸体,积水上偶尔漂浮着的腐肉,只会在罪恶汇集之地才会出现的七人众,老头的种种可疑,我不得不相信,祁连衡说得就是事实。怎么会这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感到内心的某种东西在慢慢崩溃。

    祁连衡也不禁感慨道:“人一旦失去了人性真是可怕!”

    “人性本来就是肮脏丑陋的!”我的声音变得有点喑哑。

    祁连衡看着我血红色的瞳孔,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有点喜悦的神色。

    “主人,想不到您对人类还是这样的态度。”

    “就算是不愿意回忆,不过我的确曾经也是人类,对于他们的本性,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冷冷地说。

    “主人,您怎么……”祁连衡疑惑道。

    我呵呵一笑:“身体里的这家伙似乎被你刚才的话吓住了,所以暂时恢复了记忆。不过……”我皱了下眉头,“我撑不了多久,很快我的灵识又会被封存。你要安排我快点回到上面去。放心,有那个神护在,我不会有事的。”

    “是,主人。连衡虽然夺了阵魂,不过任务并没有完全按计划完成,还是出了意外。”

    “没关系。”我笑嘻嘻地说,“意外的状况似乎也能带来意外的收获呢!”

    “主人,”祁连衡面带忧色地说,“我很担心您一直这样在外面,万一被月神找到……”

    “阿衡,你何时变得这么多顾虑?我的确很难躲过月主的视线,不过有一个家伙可是逃脱月主追踪的高手,只要一直跟在他附近,我就是安全的。”我说着,把玩着手中的一个紫水晶铃铛。在那些肮脏的积水里,我意外见到了那只叫喵姬的小猫妖,当时它已经奄奄一息,渐渐冰冷,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具尸体。食腐鸟很快将那些尚美味的血肉瓜分。那些鸟离开后,我只抢到了这只铜铃。世事难卜,生死难料,对于妖精来说,同样适用。前不久还给我疗伤的小妖怪,如今连尸骸都不剩了。

    祁连衡吃惊地说:“您是说,神算也在附近?我竟然完全没有觉察!”

    我无奈地说:“路南非这个家伙是连月主都能躲过的人,你察觉不到有什么奇怪的?”路南非不会匿息术,却可以隐藏得连祁连衡甚至月主也瞒过,的确很不容易。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永远也无法了解他真正的实力。当然,这个别人,并不包括我。我想,是时候去见见这个江湖神算了。

    “阿衡,我手下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大妖魔,妖魔道上估计早就翻了天。招琪一定会站在刈差那边,现在能用的顺手的只有逸和了。不过,那头雪狼太狡猾了。你去跟他谈,让它这段时间给我盯紧了妖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