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平安当铺,我问道:“岚,你明明知道那家客栈有古怪,为什么不听清平的建议?”

    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说:“你自己看吧,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我展开信。只见上面只写着寥寥数语:“找出长安城鼎福居的秘密,报酬纹银五百两。我知道你在找人,我会帮你,这也是报酬之一。”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你因为树妖下的蛊而昏迷的期间,有人用飞鸽传书给了我这封信。”暮紫岚说。

    我有点惊讶地说:“你就随随便便地相信了?”

    她说:“只要有一点能找到张不凡的希望,我也愿意一试。何况,纹银五百两这个价格也不错。”

    我顿时有点无语,怀疑她根本就是冲着那五百两来的,而不是什么找张不凡。

    不知不觉,我们两个走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路段,行人也少了很多。前面的一个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的呵斥声,还夹杂着**声。我忍不住说:“呵,都城还真是热闹啊!”我跟暮紫岚都不愿多管闲事,加快了步伐,想赶紧走过那个巷子口。

    路过时,我往里瞥了一眼,停住了。“岚,挨打的是鼎福居的伙计。”

    暮紫岚一听,也退了回来。幽深的巷子里,没有行人,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在卖力地对地上躺着的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没钱还想抓药治病?再不还钱就让你跟你的病秧子爹一块去死!”

    被打的正是在鼎福居跑堂迎进我俩的伙计,此刻他鼻青脸肿,情况很糟,始终念叨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吧!”

    “住手!”没等我说,暮紫岚就开了口。

    那几个人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嚷道:“少管闲事,否则,下一个挨揍的就是你!”

    暮紫岚冷冷地说:“医者父母心,你们好歹是开医馆的,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哼!”其中一个人冷笑道,“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你装什么圣人,有本事,就替他还钱啊?”

    “他欠你们多少?”

    “四十两。”

    暮紫岚取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丢过去,剑上的寒光一闪,说:“快滚!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那几个人看了一眼暮紫岚的剑,捡起银票,悻悻地说:“这次就先放过你们!”接着消失在了一侧的一个小门里。

    我们走过去,扶起那个小伙计。他认出了我们,忙不停地道谢。

    “你明知道他们是黑医馆,为什么还要找他们给你爹治病?”暮紫岚问。我看了一眼那个小门,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个黑医馆。

    伙计哭丧着脸说:“姑娘有所不知,现在的大医馆早就垄断了药物,要价都奇高,即使是允许我们暂时赊账,可是以我微薄的收入,何时才能还得起呢?他们虽然是黑医馆,但是馆主颇有些门道,能弄来不少药,卖得也便宜些。怎奈我父亲已经久病在身,而且最近严重了许多,我的钱已经快花得一文不剩了。就姑娘这些钱,我恐怕还需多些时日筹借才能还你。”

    暮紫岚说:“那个先不急,你现在身上可有你父亲的诊决书?”

    伙计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暮紫岚。暮紫岚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我因见你颇有些孝心才出手帮你。方才看了这纸上所写的症状,那些庸医根本救不了他,反而耽误了时机,我恐怕你父亲已经时日无多了。”她又拿出二十两银票给伙计,“你去天合医馆找医师六味(全名叫六味地黄丸吗,作者起名果然很渣),就说是城外剑师岚让你来的,他曾欠我一个人情。不过,如今他也只能开些药来缓解你父亲的痛苦,这二十两你要留下五两六钱,买副像样的棺木为你父亲准备后事吧!”

    暮紫岚说得郑重其事,那个小伙计完全没有怪她说出“你爹要死了”这种有点咒人的话,而是不住地道谢,然后离开了。

    “你还懂医术?”我实在是对她刮目相看。

    她淡淡地说:“虽然谈不上是精通,但是习武之人,多少总会对医术有些了解吧!”

    我赞道:“厉害啊!而且,没想到从当铺到医馆,你在长安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我跟张不凡平时也靠替人解决些问题赚些报酬,否则在寂林那种地方,怎么能生活下去呢?因为离得近,大多数主顾是长安城的,认识的人多些也很自然。”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我们刚一踏进摆着两张床的里间,就看到其中一张床上摆着一个蓝色的小包袱。我俩一愣,小心地打开包袱,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两大锭银子,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这二百两是预付金,以证明我不是戏耍你们。事成之后剩下的三百两也会如数奉上。”同样没有落款,没有日期,笔迹跟前一封信一模一样。

    我汗颜:“这间房间安全不安全啊?明明锁好了门,这人竟然能不声不响地潜进来!我们要不要换房间?”

    “既然他有这个本事,我们换到哪里都是一样。反正他是来送钱的,我们没道理拒绝。”暮紫岚说,“他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进来放信,说明还是尊重我们的。放心,即使真的有人敢意图不轨,我也会让他死得很难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出这家客栈的秘密。”

    我打开房间的窗户,往外一看,原来这间客栈还有一个后院。后面有三间平房,看那样子,里面是放杂物用的,此刻第一间平房的房门大敞,露出成堆的柴火。我关好窗户退了回来。想了想还是先不把那个面具男的事跟暮紫岚说了,他只是打扮怪异了些,无凭无据,说不定只是我少见多怪而已。

    晚上我睡得正香,便被人推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暮紫岚正站在我旁边,小声说:“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啊?”我只好坐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捂了一下我的嘴,说:“小点声,现在是四更天。你听。”

    我有点清醒起来,屏息凝神,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吱”的一声轻微的响动,只是又过了许久这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跟暮紫岚一起听到了,我肯定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我看了看暮紫岚,她冲我点点头,招手让我跟她去窗边。她将窗户悄悄开了一道小缝,这缝隙很小,夜色中几乎难以被发现。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们看到后院里中间的房门敞开着,三四个穿黑衣的人正抬着一个黑乎乎的箱子状的东西往屋里走,他们走的小心翼翼,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这时一阵风吹过,我们才发现那不是箱子,只不过上面盖了一层黑布,黑布的一角被风掀起来,露出铁笼子的一小块。但是范围太小,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

    这阵风让下面的人警觉起来,一个人抬头想往上看,暮紫岚眼疾手快,迅速合拢了窗户。

    这一折腾,很快天就亮了,我几乎一夜未睡,暮紫岚更不用说,虽然她看上去依然十分精神。“昨晚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那几个人行动起来无声无息,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得弄清楚笼子里是什么,很可能与客栈的掉包案有关。”暮紫岚说。“今天我会找机会潜入后面的那个房子里看看。到时候你自己留在房中,一定小心点。”

    她打开床边的小柜子,从包袱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一小锭银子,大约十两。暮紫岚用剑锋蹭了几下,露出里面的黑心。她低声说:“可恶,这么快就下手了!”

    “大概是看我们住的时间短,所以选择了早下手。”我说,心里一直想着那二百两的安危。不过暮紫岚没提,我也不好问。

    “昨晚熄灯前我检查了行李,那时候这银子还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相当于一夜未眠啊!你是说还是有人潜进了我们的房间将银子调包了?”我惊讶地说。就算是我神经有点大条,怎么可能连警觉性奇高的暮紫岚也瞒过?

    暮紫岚将银子放回原处。我们两个仔细搜索了一下房间,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银子好像是凭空变成了铅胎银。“这回还真是遇到对手了。”暮紫岚冷笑说。

    吃过早饭,暮紫岚就出了门,我偷偷半开着窗户,守了半天,后院的三间房大门紧锁,始终没看到有人出入。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暮紫岚急匆匆地回来了。

    “怎么样?”我忙问。

    她喝了一口水,说:“进去倒是进去了,不过……”

    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我接道:“是不是里面根本就没什么铁笼子?那一定是屋里还有个密室,或许秘密就在密室里面。”

    暮紫岚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也太能瞎想了。里面的确放着一个盖黑布的铁笼子,不过,我掀开布一看,发现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啊?怎么会?”我有点惊讶,“你是说昨晚他们抬了个空笼子?会不会是他们进屋之后,将笼子里的东西转移出来了?那间屋里一定有个密室,东西就在密室里。(上辈子跟密室有仇吗?)”

    “你不用再想着密室的事了,那几间房子里根本就没有密室。也就是说,那几个人根本就没地方可转移笼子里的东西,那笼子本来就是空的。”

    “你那么肯定?而且,我一直盯着后院,一上午连个人都没有。你是从哪里进去的?”

    “行业机密。”暮紫岚懒懒地说。

    “你……不会是个飞贼吧?”

    她瞪了我一眼,说:“你见过贼抓贼的吗?”

    那倒也是。

    说话间,送午餐的人来了,是昨天救的那个小伙计。他掩上门,放下餐盒,小声说:“二位,吃完了饭,你们就赶紧退房走吧!”

    “怎么了?”我俩佯装不解。

    “这个……我不能说啊,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暮紫岚故意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亏我们还帮过你,你怎么倒无端赶起我们来了?我看你们这客栈挺好,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绝不离开。”

    那伙计见暮紫岚这样说,急得满脸通红,索性将一两银子拍在桌上,说:“给,这是我找账房给你们退的房费,我已经跟掌柜说了你们最多只再住一晚,明早你们都得走。两位,你们对我有大恩,我断不会害你们!”

    我们两个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伙计做得这么绝,连房费都给我们退了。暮紫岚只好说:“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今天下午去找地方,明天天一亮就走。”

    伙计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那二位,今夜一定要小心。”

    伙计走后,暮紫岚拿出那二百两银子,对我说:“这样一来,那家伙送来的不是定金,是诱饵。”

    “你想今晚捉贼?”我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暗想她之前把它们藏在哪里了。

    “恩,店家已经知道我们明早就走,今晚一定会下手,这可是二百两。到时候,我一定抓住那个贼!”暮紫岚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那个伙计也许会阻拦他们。”

    暮紫岚一副看傻子的样子,对我说:“那人连四十两的药钱都拿不起,可见只是个小角色,退房费赶我们走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事情了。他可能甚至只知道店里有猫腻,但是对详细内情一无所知。”

    “好吧,有道理。”我问道,“对了,你昨晚将这二百两藏到哪了?

    “隔壁十七号房。”

    “什么?那不是个空房间吗?”

    “的确,按照常理,人们会把重要的东西贴身放置。所以不会有人想到,我们会把钱藏到隔壁的空房间里。最安全的地方,正是常理之外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暮紫岚说。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动,“常理之外”、“最不引人注意”、“查找”,或许我们就是太依靠常理了。我看了看,天色还没开始变暗,应该还来得及准备。我对暮紫岚说:“我想我有办法捉这个‘看不见的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