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萍母子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才回枣溪。

    杨金芳正坐在热气腾腾的脚盆旁,按着几只大公鸡褪鸡毛,见朱丽萍进来脸上掠过一丝羞怯,夸张地大声道:太太,你总算回来了!朱丽萍装作没注意她的神色变化,她见家里窗明几净,感激地说:金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申智鉴走出来说:你走后金芳就一刻也没闲过,年货也已准备齐全。朱丽萍说:那有没有给金芳家里准备啊?杨金芳忙说:有的有的,申先生已经给我安排了。

    晚上在床上,申智鉴抱住丽萍剥她的衣服。她按住他说,你就歇歇吧,我坐车也累了。他说,小别胜新婚嘛。她笑道:你就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些日子也够累的,就别逞强了。他嘿嘿笑道,你可真贤惠啊。

    按照上面的要求,枣溪村成立了几个农业生产互助组,吴富贵作为村干部带头成立了一个互助组。这个以吴富贵为组长的互助组就叫吴富贵互助组,参加的家庭有申智鉴、申家琪、龚春莲和詹梅芳母女、申礼兴、申智秋。程志林想参加吴富贵互助组,但申家琪、申礼兴、申智秋极力反对,吴富贵内心也不情愿。程志林没能参加该互助组,很不满,由于吴富贵互助组有三个地主,他讽刺说他们是地主互助组,并说吴富贵阶级立场有问题,喜欢地主不要雇农。程志林虽然是村干部,但此时的互助组是自愿的组合,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迫。尽管程志林到处攻击吴富贵思想落后,其他互助组却没一个愿意组合程志林,最后他还是单干户。

    吴富贵互助组名义上有七户,实际上两户地主(龚春莲和她母亲已经成为一户)的田,是无偿归吴富贵耕种的,真正参加只有四户。申礼兴家是中农,申智秋家是下中农,他们是看中吴富贵种田有本事,有大水牛,农具齐全,才愿意跟他的。当时的互助组主要是农忙季节的换工互助,但由于其他组员户相信吴富贵,都愿意服从他安排农活,因此跟其他互助组比起来,他们这个互助组更像回事。

    吴富贵种田的确有一套,虽然看上去他老实木讷,但在农事方面却是出奇的精明。当年申智鉴让他做田头也是知人任善,虽然他当时在长工里面是最年轻的,但他忠心耿耿,呕心沥血,领着十多个长工,把农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做田头使他培养成具有强烈的责任心,在农事方面比别人更有宏观的把握,对下种、田间管理、收割等农活,把握时机更准确,对天气变化也格外敏感。

    春耕开始后,吴富贵互助组的农业生产就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上年秋天,吴富贵就叫大家在田里撒了紫云英种子,并施上草木灰,紫云英长势很好。清明过后,就由吴富贵一个人犁田翻耕,其他人跟在后面用锄头耙平田丘,将紫云英压在泥土下面沤烂。

    这一年春天,因受寒潮影响,其他农户的稻秧烂种严重,独唯吴富贵互助组的秧田完好无损。原来他们互助组的秧田是种在一起的,吴富贵深知秧田的重要,一天几次地看顾秧田,一天傍晚,他突然感觉天气有变化,马上带人就给秧田灌满了水,并连夜在秧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插秧快结束时,许多农户都来讨秧,头一个来讨秧的就是程元亮。吴富贵在留足他们自己够种的情况下,全给了程元亮,他家烂秧最严重。程元亮家的秧够种了,其他农户就苦了,这一年银山一带普遍缺秧,连买也没地方买,没办法,只好把稻秧种得稀稀拉拉的。

    由于绿肥充足,田间管理好,吴富贵互助组各户稻子长得很好,收割时人人笑逐颜开。

    稻谷收割完,上面就下达了卖余粮的任务指标。余粮的计算办法是按田亩,以略高于正常年份的产量算出每户的粮食收入,除去口粮种子粮,就是余粮。

    有另外收入的农户,除土地收入外再另算余粮数额,如养了家畜的,种了果树的,有水产的;有另外副业如开店的,做豆腐的,水泥匠木匠铁匠石匠篾匠裁缝匠,小摊小贩,等等,都要按收入算出应卖余粮数额。

    年初,县、区派出干部,和乡村干部一起到各村认真地计算各户余粮。各户的余粮,照田亩的那部分好算,算另外收入就比较复杂了,副业种类繁多,情况千差万别,很难算准确,实在没法算清楚,就往高算,往高算总不会错,多为国家购了粮食,才有政绩。

    稻谷还没收割完,吴富贵就先交了农业税。当时农业税税率为百分之十多一点,临海省将土地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征收。吴富贵主动按甲等田交了税,他把申智鉴和龚春莲的田也交了,十七亩田共交了八百五十斤稻谷。卖余粮征购任务下派后,他卖了三十担粮食。虽然这其中包括了申龚两家的征购任务,但也大大超过了任务数。吴富贵真心感恩共产党,是共产党给了土地,给了他房子耕牛农具,是共产党给了富足的生活。以前东家虽然对自己不错,现在又比以前好多了。因此现在政府需要粮食,觉得应该多交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