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手中竹篙一挑,一条水线跟着竹篙的轨迹飞了起来,艄公左手一拍,被竹篙带起来的水珠如同钢珠带着破空之声而来。云藏锋不敢硬吃艄公这个招数,只能够侧身躲避,可是木筏空间狭小,腾挪闪躲十分不便,云藏锋又不敢跃出竹筏,天知道这个诡异的地方是什么一个情况,外面是水还是陆地。

    眼见几滴黑水从眼前飞过,云藏锋耳朵一动,听见左侧后方又有一阵细微的声音,料想是另外几滴水珠,云藏锋不敢托大,当即高高跃起,刀锋凛然在手,竖劈而下,作势要将艄公连人带船分作两半。

    艄公也是不急不躁,竹篙拍入水中,再自行浮起来,已经是黑水缠绕,再横接云藏锋这一刀,刀锋碰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黑暗之中火花四溅,竹子制造的竹篙竟然纹丝不动,丝毫不逊色于云藏锋的长刀。

    云藏锋也是兵行险着,刚才那一击实在是避无可避,只有尽力跃起,试图攻击其本尊,否则伤患加身。胡璃在一旁看着二人动手,合辙双剑和银色软甲早已经就位,只等一个间隙便能够使出云藏锋曾经教她的“毒牙突刺”。

    当年云藏锋在墨林之中自创百兽拳法,纳百兽之所长汇入拳法之中,经过长达十年的钻研和改进,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拳法雏形了。虽然不能够说百兽拳法能够和江湖中的上乘武功一较高下,但是也能够被纳入江湖二流的武功之中。

    最重要的是,云藏锋将这套功夫传授给了不少人,很多人都知道百兽拳法的名头,更学过这个功夫,这些人将百兽拳法与自身的特点互相融合,甚至融入剑法刀法之中,花样百出,灵活多变,光是这一份多样性就足以令世间多数武功自惭形秽。

    胡璃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实际情况却不允许胡璃做这种事情,木筏的狭小让胡璃根本找不到机会使出“毒牙突刺”去行刺杀之事,云藏锋将其护在身后,但是胡璃也不可能绕开云藏锋直接攻击艄公。

    在这样的地形之下,云藏锋的许多门功夫都要受到不少的限制,更可怕的是随着战斗的发展,云藏锋体内开始传来一阵空虚感,那是真气运用过度的感觉。艄公似乎也发现了云藏锋的异样,加进了攻击的节奏。

    其实云藏锋还有点想不通,这艄公为什么突然就想动手了,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更不知道时间的地方不生不死地活上不知道多久,是谁都会崩溃,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算稀奇,更何况艄公只是想要找到一个替代者。

    “年轻人,在这‘渡河’之中,天地灵气比外界更加稀薄,你适应了外面的世界,自然不可能突然在灵气浓度这么低的地方发挥十成功力,成为我的接替者吧,你将获得永生不死的生命。”艄公的语气突然亢奋起来,他那副面容,自然也就看不出来什么脸色。

    云藏锋眉头一皱,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只有之前的一半不到。这样一个灵气稀薄的地方,使用的招数所附带的灵气几乎是平时的两倍,但是回复速度只有平时的两成,此消彼长之下,云藏锋能够剩下这么多灵气已

    经是殊为不易了。

    艄公继续说道:“看你小子动手所附带的真气,金属性为多,火属性次之,但是都十分精纯,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天赋的后生了。可惜啊可惜,如果再给你十年二十年,天下间少有敌手,但是目前,你还不是老头子我的对手。”

    云藏锋只是持刀矗立,漠然道:“是不是前辈的对手,只有打过了才知道。不过我很好奇,同样是这样一个地方,前辈怎么就能够在这‘渡河’之中行动自如?看起来前辈已经掌握了在这里生活的诀窍,所以还是前辈留下的好。”

    话音刚落,百兽玄甲直接覆盖全身,丝毫不露。云藏锋已经做好了打算,只剩下一半的真气不能够再使用了,否则一会进入到妖界还不知道面对什么情况,要是危机降临,没有真气应急可就十分麻烦了。

    好在云藏锋可不是一个纯粹的修士,真气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他还有自己的力量和肉身。百兽玄甲可以很大程度地减少交手之中所受到的伤害,剩下的仅凭肉身力量应该足够应付。

    转头一看,妖界入口之门就在眼前,当然还不能够确定是不是妖界,毕竟这艄公在这个时候选择和他动手,送他们到了哪里就是一个问题了。云藏锋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要处理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太麻烦了。

    艄公听了云藏锋的话,单手抓起两人高的竹篙直直捅了过来,竹篙不像铁枪那样有枪头,但在艄公的手中偏偏打出了铁枪的气势,锋锐之势,利不可挡。云藏锋长刀架起,一刀斜砍,竟然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噗嗤”两声同时响起,竹篙刺到了百兽玄甲之上,却没有能够刺破玄甲的防御,但是云藏锋的一刀,却直接从艄公的肩头切到了腹部,看起来就十分恐怖。云藏锋进攻并没有停歇,抽刀而出之后,一脚踹向艄公胸口,艄公倒飞而出,云藏锋双手反握长刀,刀锋朝下,想用刀尖刺死艄公。

    谁知艄公根本不惧,脚下轻轻一踏,整个人便飞出了竹筏的范围,轻巧落在竹筏之外。艄公敢这么做,云藏锋可没有这个勇气。艄公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眨眼间便恢复了原状,他将竹篙抛起,竹篙在空中断作数截,每一截都是一柄剑的长短。

    霎时间,剑光漫天,横竖交错,将云藏锋笼罩其内。云藏锋耳畔只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那是竹篙剑气落在百兽玄甲上面的声音,可是云藏锋根本没有看到艄公的攻击,剑法属实太快了。

    百兽玄甲上面留下了一道道划痕,能够用竹篙这样的钝器在一件以防御著称的至宝上面留下这样的痕迹,已经足够恐怖了。云藏锋无计可施,往往长刀挡住了一两剑,就挡不住其他的剑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冥冥之中响起一个声音:“让我来吧。”

    云藏锋被吓了一个激灵,一脸错愕地看着胡璃,胡璃见云藏锋望了过来,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魂力从云藏锋的体内激荡开来,一种高频的声波不断从体内涌出,虽然听不见,但是让人头晕目眩。

    声波一出,艄公的攻击戛然而止。那烛火一般的骷髅眼中竟然流出眼泪来,艄公跪在地上说道:“原来是主人转世,焰奴有眼无珠,冒犯了主人,罪该万死,乞求主人原谅。”

    云藏锋和胡璃面面相觑,更不知道这又是玩得哪一出了。却只听见云藏锋的识海之中传出一道声音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焰奴,没有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惜我现在没有能力,如果我有法子,必救你出苦海。”

    “焰奴不求主人救我,只要知道主人健在,便已经是焰奴的福分了。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请主人放心去吧。待主人重新起兵,剑指天庭之时,万望主人莫要忘了老奴,鞍前马后,死而后已。”艄公就这样跪在黑暗的湖面上,一阵阵涟漪随着磕头而荡开。

    那声音道:“焰奴,我早已经没有了争雄之心。这一世,我只是一个魂魄,他才是这身躯的主人,连年杀伐,血流成河,我早已经厌倦了。打仗打到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只是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就连你,我也失去了。如果可以,你我信马由缰,白日游历山河,夜里饮酒作乐,何不快哉?”

    焰奴声息逐渐变得微弱,说道:“主人要打便打,主人不打,焰奴自然不打。主人请去吧,那妖界之门就在眼前,我不曾骗人。”

    那声音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云藏锋和胡璃都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藏锋只是心里面有一个猜测,却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去验证,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他又算是什么?

    云藏锋试探性地将脚踩到湖面之上,那儿已经是凝如实质的陆地了,妖界之门就在眼前,只需要进去便到了妖界,便能够见到日思夜想之人,云藏锋的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那艄公就这样盘膝坐在竹筏上面,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烟袋,袅袅的烟雾从烟袋之上缓缓升起。艄公吐出一口烟雾,沉默着,就像是“渡河”之中的黑水一般,静水深流。

    这个神奇的地方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云藏锋也不知道这艄公和郑玄、夜雨寒等人有什么关联,只是隐隐感觉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或者是命运的安排在前面等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有什么选择,只是这种不安全感让他拼命想要让自己变强。

    艄公的身影渐渐消失了,不是撑着竹篙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是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粒消散在了这个空间里面。临消失之前,那艄公变了一个容貌,不知道为什么,云藏锋觉得那副模样才是艄公最本来的样子,赤发飘扬如同火焰,面容清瘦,嘴唇微微抿起,一副老于世故而又懦弱无能的样子。

    或许那个如同野兽鬼魅的人只是“渡河”上面的艄公,这个人才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跟着一个不得了的人纵横时间的“焰奴”。焰奴回头冲着看他的云藏锋微微一笑,便如同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这个空间还会存在很久很久,也许和天地一起存在,只是这被焰奴称为“渡河”的地方,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艄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