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遵奉命去了西街寻找云稹前来,可是到西街以后,辗转拜访了所有的地方,仍是没有云稹主仆的踪影,不由垂头丧气地从东街向南门走去。

    这天正是冬至,一路上来往的行人没个五六十人,也有上百,具体的数目除过无聊的叫花子数来数去,想必也没人会搭理这些。不过,倒是城南刚入城的边缘,一家小摊贩家的争执引起了他的注意。

    隔着厚厚的帆布门帘,他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一个类似于店小二的人问道:“客官,你们三人从大清早喊我们,说是要吃饺子,可是你看看现在已是日过三竿,你们还没个定数,究竟是吃还是不吃啊?”

    顿时又传出了一女子的冷笑声:“我问你,你这店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犹豫了片刻,木讷地道:“自然是吃饭的。”

    女子便顺着他的理论问了下去,道:“吃饭后是不是得休息下,在这里消化片刻。”

    嗯!

    这道理也算是合情合理,店小二不解地反问道:“可是你们是饭前来的啊!”

    混账话。

    女子登时作怒,连拍了数次桌子,道:“你刚才说好的这里就是吃饭休息的地方。我们三人想先休息,直到饿的时候在吃饭,有毛病吗?”

    店小二兀自合计了片刻,愣愣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忙碌去了。

    马遵从声音中能听出来,那胡搅蛮缠的女子应该是红袖无疑了,故而匆匆踏步掀起门帘,向店内走了进去。

    “吆!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马遵模仿着刚才红袖的样子,挥手道:“你忙你的,我先休息再吃饭。”

    店小二差点没气个半死,平时掌柜的在时,对他言语辱骂不得翻身,本想着趁今天掌柜探亲的时机做回主人,没想到做主人也会这般难受,瞬间扭头进了后厨。

    云稹忍俊不禁地望着店小二向后厨走去的样子,瞬时白了眼仍自嘀咕不休的红袖,笑道:“马兄,怎么是你啊?”

    马遵当下便收敛起了笑容,面色颇为僵硬地把崔昊所言所虑一五一十讲了个遍。云稹直听得愁云惨淡,心里暗叹,终究是晚了一步,该发生的事情还要发生。

    “走吧!我陪你去见他。”

    红袖瘪着嘴巴横在云稹前面,漠声道:“主人,你们去了州郡府,那我们该干嘛?”

    云稹蹙额望了两人一眼,左思右想,她们终究是半大小的苦命孩子,苦笑道:“你们也跟过来吧!省的出了岔子,让我分神。”

    红袖“唉”了一声,一扭芊芊腰部挽住了绿萼的手,两人低头窃窃嬉笑,慌忙跑在了云稹的前面。

    绿萼偶尔也会回头看会云稹,直直把自己手里的新衣服抱得更紧,一直和云稹保持着定量的距离,不多不少。

    洛阳州郡府。

    有了上任郡守大人的铺垫,崔昊分文不取便得了这份美差事,先且不理后来的麻烦事,至少这里的环

    境布局还是挺合云稹胃口的。但是,今天他没心情欣赏这些,洛阳周边一天之内丢了三十多个州县,无论是谁听在耳朵里也会有些难受的。

    “你来了!”

    崔昊等马遵回来时间一长,反而更加闹心,此刻陪着楚晚晴在周围府邸里走动散心,恰好和云稹相逢在后花园。

    云稹也有些时间没见楚晚晴了,但见她面容泛着红光,粉黛娥媚犹在,身上的绫罗绸缎和头发上的金银妆饰,心里暗自为她高兴,道:“晚晴,好久不见啊,崔昊这小子有没有欺负过你。”

    楚晚晴倒底也是近成年的人了,暗骂云稹泼皮,怎么一见面不问自己好不好,直直扯到了他和崔昊的身上,羞答答地瞥了眼崔昊,一跺脚径直向闺房跑去。

    颇有无奈的云稹只好派遣他身边的那两个活宝,追上去陪伴她解闷,自己却和崔昊坐在花台上研究起了此刻的大局形势。

    崔昊摊开了手中握着的洛阳山川地势图,挥舞着手指,一一说道:“洛阳四郡尚在,其周边尚有二十八个县城未被黄巢攻下,但此刻不能分兵增援它们,否则让黄巢知道了内情,洛阳危矣!”

    云稹摇了摇头,两军对敌中天时地利人和都得考虑,现在洛阳的俨然已送在了黄巢嘴边,与其坐等朝廷大军增援,还不如主动出击,出兵伐交,道:“贼兵势力太过于强大,你现在先修书一份,我让雁衡阳大侠带往长安去搬天门的兵力,你外让马兄去田相府说明情由,让他下令增兵洛阳,至于咱哥俩……单独会会黄巢那个魔头去,看还有没有能补救的余地。”

    崔昊此刻也真没了主意,点头道:“咱们还是等天门中的各位大侠来了以后再去吧,洛阳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太平。你我一走之后,恐怕家眷会成后顾之忧!”

    ————

    羊叔子最近的生活很是惬意,清晨睡觉,正午起床吃饭,再与好友谈古论今,温酒下棋,直到晚上才出门说书。

    云稹进去找他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正是他兴致最好的时候,可是今天似乎并不是这样,只见他捏着白子不停地抖动着,一时半刻也不敢轻易落子,黑子的布局精妙,处处蕴藏杀机,也难怪他这般踟蹰了。

    执黑子的人不是周朴,而是雁衡阳,雁衡阳一生就稀罕三样东西——刀,棋,琴,在这三样东西上,能挫败他的人委实不多。

    老妪将茧子弥漫的嶙峋手指放在褶皱的嘴唇边缘,嘘声说道:“少侠,你先别打扰老头子了,他已经连输三盘,心里肯定窝着火没处施放呢!”

    滚滚滚!

    羊叔子登时将棋盘上的黑白子胡乱和在了一起,倒拖着衫布鞋急匆匆地向云稹这边走来,一边还像是怒气未解地埋怨道:“本来都要想出破解的法子了,你们非得在旁嘀咕不休,害的我没了兴致。”

    埋怨之后,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扬声喝道:“雁大侠,刚才的那局不算你赢啊!等哪天有空,我自当找个清净的场所,好生

    与你再补上一盘,晦气啊!”

    雁衡阳摇头苦笑,起初他和周朴博弈论道,好不快哉,哪知道半路里杀出个羊叔子,活活搅了局不说还给自己惹上了麻烦,这以后哪还有耳根子清净的时候。

    “雁大侠!”

    雁衡阳败兴转过身子,忽然见到云稹满面愁容的样子,急问道:“是不是找到公孙仇那个老匹夫了?”

    云稹摇了摇头,踟蹰了半晌才开口道:“黄巢进兵洛阳了,我现在有些难以脱身,还望雁大侠可以代我去趟长安,将这封书信送给风阳真人。”

    “这么快?”雁衡阳前几天也见到了黄巢本人,自忖洛阳的安宁日子似乎快要到头了,但也没料到他们竟连开岁佳节都等不到就攻城,蓦地也暗自揪心起来。

    轰隆隆!

    天际间忽然传来一声爆破声音,整个陋室也好像禁不起它的颠簸,颤颤地抖动了起来,瓦砾缝隙间的灰尘碎屑簌簌而落,两人刚才还有点血色的面皮瞬间变得煞白。

    “龟孙儿,这是打雷了还是谁家的炮仗被点了?”羊叔子气急败坏地推开门,徐徐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云稹再次把信封递给了雁衡阳,郑重地说道:“前辈,现在唯有你的武功才能保它安全地到达长安,刚才震耳欲聋的声音想必是黄巢在哪里攻城的火药,绝非是洛阳官家的炮仗。”

    他不说雁衡阳也明白,从声音的节奏中就能感觉到它并不简单,缓缓从云稹手上接过了信笺,道:“少侠,老夫该当何时启程?”

    云稹颔首蹙额道:“时间紧迫,前辈还是早点动身的好,省的大家夜长梦多。”

    洛阳街头并没有被刚才的那声爆破声惊扰到底,来往备年货的人还是很多,当然各地的商贾也不绝往来,红里透紫又加紫里显红的街巷中,突然有种出乎所料的热闹。

    云稹沿着街道一路欣赏纷杂的物事,直至黄昏才到郡守府衙门前,他还不及进门就被里面飞奔而来的人扑在了怀中,差点被整了个趔趄,正要作怒,却低头见来人竟是楚晚晴,顿时一腔怨气化作乌有,嗔道:“晚晴,你这是怎么回事,总风风火火......”

    楚晚晴将手上的纸条塞在了云稹手上,苍白的脸上隐约有种流泪的迹象,哽咽道:“崔昊他......孤身一人出城会黄巢去了。”

    云稹接过信条也来不及看,一面急忙让衙役备马,另一面安慰楚晚晴放心休息,饶是如此,楚晚晴也为他们兄弟暗自担忧不定,幸而有红袖和绿萼相伴,心神才能稍定。

    洛阳东门。

    盘查城门进出人的卫兵倍加认真,无论是气喘吁吁的老者还是调皮无邪的孩童,都不曾轻易放过,直至云稹策马而来,急忙横在前面拦住,道:“你是何人?快下马接受盘查!”

    云稹此刻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和他们废话,横起天行剑挑在了他的甲胄上,须臾抡在了一旁,一路向东疾驰而去,任凭后面的喊打叫骂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