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气氛一改往日的悠扬,反而阴霾密布,看似像是雨幕即将错落而至,沉闷的气氛让人有些压抑。

    云稹驻足在高坡上,临高而望道:“师尊,他们应该是进城了。”

    山坡下的确没了人烟,只是黑匆匆的城门前像是挂着什么东西似的,来回的随风飘荡个不停。

    云稹自从鱼素尺教导着炼气后,耳聪目明已过常人,但是百里开外的东西究竟是看不清楚的,只能有个大概的形状,道:“师尊,那是什么东西?”

    ……

    公孙轩闻言,不由来气,暗道:“你这傻小子,如今功夫到了这般境界,你看不清的东西,老夫怎么识别得了?”

    “走吧!下去进城便知分晓。”

    云稹也不敢顶嘴,径直落寞地跟着公孙轩一路始终没什么话题打破无聊氛围。

    汝州城下,挂着的东西终于能看清楚了,应该是人头无疑。

    云稹抬头望着城墙上空无一人的样子,渐生犹豫,当下凑近望去,那人头竟是……

    王仙芝?

    祖孙两人各自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光这个人头无疑能让他们大惊失色。

    云稹更是想起初次见王仙芝的样子,那时他的家境还算是安逸,自己不远千里去南疆寻父,在成都反而遇到了王仙芝。

    一袭落拓的青衫,悠扬而不失沉稳的言谈,高大挺拔的身躯……这些就像是历历在目似的,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再见竟是这副场景,可真是造化弄人无穷无尽啊!

    公孙轩在云稹旁边肯可肯声,沉声道:“走吧!”

    云稹不由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对着这个既让人厌恶又令人钦佩的对手,俯首拜了几拜,叹息着翻身跃上了城楼。

    “汝州城……怎么会成这样?”

    这是两人进城后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毕竟这空荡荡的死城,说实在的让人难以提起别的兴趣。

    一路走来,错综的街头就像是幽冥地狱般,除了黑暗和凄冷,倒也说不出别的症状。

    现今城中的人数足以从点亮的灯火能够判断多少,明晃晃地除了高挑的邀月楼外,其它能算是着的,也就十来余盏。

    邀月楼。

    此刻唯一在黑夜里能承载光明的地方,云稹和公孙轩不约而同地并肩向那边行去,因为夜里渐渐已飘起了雨滴,被雨水打湿可是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两人上楼后,隐匿在暗黑的角落里,听着楼中人的对话。

    “是谁下令处死王仙芝的,看样子有人忘了这地方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吧。”

    说这话的人,声音沧桑又带着些怨气,应该是楚青山无疑了。

    只听一阵沉寂过后,黄巢说道:“是我!”

    “大胆!”

    “黄巢,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王仙芝虽有罪倒也轮不到你私自处理。”

    ……

    登时,顶楼的气氛乱做一团,纷纷扬扬开始数落黄巢的不是。

    两派的人声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甘愿低头的意思,只听一声怪异的声音陡然而生

    ,道:“尔等凡人不知天道轮回,王仙芝命里终有此番劫数,任凭谁也拦阻不了。楚青山,如今你愿意拜入龙虎堂,一切还来得及。”

    黄巢闻言,错愕地望了眼来人,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几乎要窒息似的,连咽口唾沫都觉得生硬难受。

    云稹此刻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不是公孙轩情急之下拦住,差点冲了进去,不明所以地悄然问道:“师尊,你……里面可是袁明觉啊!”

    公孙轩点了点头,他明白云稹着急什么,只是他还想暗中观察会,毕竟仇九峰也在其中,说不准两人还有其它的盘算,在此之前还是静观其变才好。

    ……

    “仇九峰你上次的事情老夫还没跟你清算,你还有脸来这里?”

    面对楚青山的责难,仇九峰也许是有了袁明觉的支撑,昂然冷哼了一声,径直别过了脸,丝毫不愿意跟他们多说什么。

    袁明觉环视周边人众,眼神直溜溜地定在了鱼素尺的身上,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甚?”

    此刻的鱼素尺正纠结王仙芝的死,顿时听见袁明觉的问话,不由嗔怒道:“卑鄙小人,这是你家吗?老朽爱来不来的,那关你屁事……”

    乍闻他怒气冲冲的回话,袁明觉不由有些愠怒,但是缓了缓神情,道:“没来由地你倒先来了脾气,也好,你想怎么着就怎么,哪个吃多了管你。”

    眼光闪烁不定地又停在了楚青山身上,道:“咱们言归正传,此刻实不相瞒,不归阁与潮生堂的二十万人马尽在贫道手中,你若想留就留,若是不留……”

    楚青山俨然正色道:“怎样?”

    袁明觉讥讽道:“那就自废武功,滚回你的药王谷,贫道自此绝不会为难与你。”

    这话说的倒也轻松,楚青山见如今这副局面,想来也是进退两难。

    如果背水一战,仅凭他们目前的百来号人根本没有胜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如果听他自废武功,恐怕到时候死的会更惨,袁明觉的心机可比武功还要厉害,出尔反尔那可是家常便饭似的,如今又没人能治得了他……

    要是云稹在此就好了,兴许还有些胜算,至少也能把牺牲降到最小。

    这也是鱼素尺此时心想的,他临走时暗中给公孙轩使了眼色,心想依他和公孙轩的多年交情,他应该会明白各种心思吧!

    原来他起初本想邀请公孙轩前去汝州,但是考虑到楚青山和公孙轩、云稹祖孙之间仍有些不快,如果一路憋着气赶路,那将真是生不如死。

    如果他能明白的话,此刻如果有他和云稹在此,哪能由得袁明觉这小人得志放肆,一念及此顿觉沮丧,道:

    “袁明觉,你休要欺人太甚了,滚回你的庙堂去,大家都好收场。若不然老朽和楚老弟联手,你未必能接的过来……”

    这也并不是危言耸听,袁明觉细想之下,突然笑道:“多谢鱼老提点,贫道幸好早做了计划,如今看来也该派上用场了吧!”

    起初众人也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周边人众不断倒下的时候,楚青山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大汗淋漓地问

    道:“你……这是……”

    袁明觉徒步走走停停地徘徊在众人周围,笑道:“你等真是空过了几十春秋,难道就没停过追魂花夜香吗?还自称什么药尊,在贫道眼里也就是个狗屁渣渣,不值一提。”

    “你……”

    黄巢战战兢兢地望着狂妄的袁明觉,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之间不是说好……”

    顿时,袁明觉开始狂笑起来,面目狰狞地叹道:“你真是傻的可怜,就凭你那点微末技俩也配与贫道联手?只不过贫道想借你之手一网打尽,不然你何以能活到此时。”

    原来如此!

    黄巢径直软绵绵地摊在了地上,也只有闭眼等死的份了。

    “别用功力逼毒!”

    鱼素尺的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丝急切的声音,当下嘴角挤出笑意,不为别的,这种隔空传音的本领是他游戏风尘的手段,一生仅传过一人。

    那人就是云稹。

    既然云稹能给他提醒,想必公孙轩也在其中,只好将计就计,等着袁明觉自己露出马脚。

    袁明觉见周围四下全躺着呻吟的汉子,顿觉欣喜若狂,趾高气昂地分析着他此番来的意图,自始至终都没停下脚步。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是鱼素尺给云稹的暗示,想要云稹趁机能否占点便宜。

    蓦地,屋内穿破两道身影,一人连番开了所有窗户,直把香炉扔出窗外,另一人手脚并用和袁明觉乒乒乓乓地斗在一处,从顶楼内战到风雨楼外,从楼顶又拼杀到底部街头,从来就没停过。

    仇九峰见此情形,暗自觉得不妙,急忙抽身准备逃窜,却没想到被公孙轩趁机截住归路,十余个回合之下,已被公孙轩的恣意剑气戳地踉跄,大袖挥灭了烛光,趁暗黑之机摇摆不定地破窗而出。

    公孙轩见状也不追赶,直向鱼素尺身边行去,没好气地问道:“老鱼,让你没来由地瞎逞能耐,你瞧差点被人烤了吧!”

    鱼素尺乏力地粗喘着气,上气还没接着下气,就被楚昕辞的叫声打乱了。

    “怎么呢?”

    “我爹他……”

    公孙轩皱眉不语,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刚才被打落在地的三盏石蜡,整间屋子瞬间充满光明,却见地上独独缺了楚青山和黄巢二人,只能对吃惊的鱼素尺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奈。

    楚昕辞沉默了会,怒道:“一定是黄巢,他根本就没中毒。”

    如果真是这样,他把楚青山悄然带走,肯定是别有用心,公孙轩暗思了片刻,仰首道:“快离开此地,他如果安然无恙,邀月楼无疑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话音刚落,登时传来一股零星的箭雨,随后只听那人笑道:“公孙老儿,你明白的也太迟了点,这个局本来就是死局,你又如何能逃的出去?”

    公孙轩和鱼素尺在这里均是长辈,两人面色苍白地互相瞅了瞅,饶是长者为尊刹那间也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