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他真的就是那个失踪近三十年的人?

    云稹胡乱猜测着眼前的公孙轩,却没有上次见鱼素尺时的惊讶,脸上平静地出奇。

    “稹儿,还不快过去拜见你师尊……”

    听闻裴松的轻语喝斥,云稹猛地晃了晃心神,当即就行礼参拜了公孙轩。

    公孙轩也似乎对这个初次相见的徒孙很是喜爱,虽说仍不肯放下他端的架子,但是笑盈盈地表情不言而喻地透露出了他的心声。

    “稹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云稹见师尊如此关怀于他,心中略有感动,鄙视地看了会无精打采的鱼素尺,苦笑道:“好多了,只是体内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难受就对了嘛!你也不想想,哪有东西不磨合就被你运用自如的,老朽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悟通你的境界,你却在老朽的帮助下,在一夜之间就将它掌握了个七八,已实属不易。”鱼素尺并不在意云稹如何看他,径直正儿八经地说道。

    正当几人还在合计着云稹炼虚的进展时,风阳真人却神色惶恐地跑了上来,人也顾不上寒暄,怔了片刻,道:“城中出了点乱子,也不知是谁泄露了赌局的秘密,现在城内是一片大乱,大家伙都抢着要出城逃难。”

    裴松顿时哑然。

    公孙轩却神态自若地拂须,冷哼道:“慌什么?枉你们都是各地豪杰,临逢动荡怎地如此不堪?”

    风阳真人和裴松均有愧色,低头不语。

    “师尊,不如我们一同出去瞧瞧情况再议,现在出此现状也倒在情理之中……”

    公孙轩听着云稹的想法,微微点头颔首,神色之间仍有一丝丝的惆怅。

    东街自那场战乱以后便空荡荡地,饶是白天也难以见到稀疏人影,其他几条街门的情况倒还稍微好些。

    不过,今天好像到了例会似的,城内的人纷纷赶到了西门,不约而同地叫嚷着要离开,一时间声势浩大连守城的军士也束手无策,只能装聋作哑地伏在城墙内不去招惹他们。

    云稹一行人从望香楼出来后,急速向西奔去,整条街道空荡荡地如同废弃已久似的,说不清得冷清。

    “师尊,你看那边……”

    他们差不多也快走到西城门边了,公孙轩闻言,抬头举目向云稹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转角处。

    其中有正喊叫守城军开门的,有交头接耳互相寒暄商讨的,更有想尽办法开门的……

    人好像遇到了苦难时,无论他的地位、人品亦或是其他仿佛已都不再重要,霎时间丑态尽皆百出。

    公孙轩望着这群急着逃命的人不由语塞,顿了半晌,双眉微挑,沉声道:“松儿,你带他们就此休息,为师与稹儿上城探下情况。”

    云稹当即会意,两人的脚跟轻轻在地上点了点,身体已遥遥直纵城楼,城门上聚集的人来回走动着,不乏有看见他们的,瞬间指着指头褒

    贬不一。

    西门守城的是个老头,本姓李,也没什么正规点的名字,在他平时还对属下过意的去的份上,他们都会喊他一声守城将军,自然而然也就在无意间得了个“李守城”的称呼,但是他的下属可不这样叫他,直喊他“老李头”。

    云稹和公孙轩来到城墙,在兵丁的带领下见他时,他正用一口黄牙耷拉着眼袋急促之间呼吸上几口,好像略微放心了点,诙谐地拂着破旧铠甲上的烟灰,双眼迷离的望着城外云里雾里的情形,不时会发出几声沉闷的叹息。

    “老李头,这两人要见你!”

    李守城**地瞪着眼睛向这边望了过来,没来由地叱责道:“你这些个龟孙儿,谁让他们上来的,知不知道……”

    公孙轩自然看不上和这种人争论,一声不吭地立在城墙上,旁边的云稹不得已才开口道:“李将军,百姓在下面纷议,你不思如何劝退,却躲在这里享受,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守城乍见两人的气质,心中已有些怯懦,更加上云稹手提着宝剑,不由完全没了底气,冷哼道:“龟孙儿!”

    见此情景,云稹也苦笑不已,大唐男儿也不是没有,怎么竟安排了这么个货色去担任守城重任,真是搞不懂岳霖父子两个是怎么想到。

    突然想起岳霖在风雨夜晚对他的谈话,现在却已尸骨无存,云稹少不得暗自唏嘘,道:“你闪开!我去与他们说项,总不能让大家都空耗在这里。”

    李守城觉得反正自己就是个兵,没什么尊严,平时被上面的呼来喝去,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被其他人喝斥倒也无伤大雅,欣然让开去路,道:“请便!”

    不及云稹走到城门高楼处,就听见苍穹之上传来几声清啸,不由地抬起头望去。

    公孙轩快步走到云稹身前,并肩而立望着天上的那两只秃鹰,甚是觉得奇怪,面面相觑之后,公孙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叹息道:“潼关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没想到让塞外七侠也来了这里,看来他们现在想出去都晚了。”

    这些话从公孙轩嘴里说出,定然有他的分量,云稹深信不疑地顿了顿,直接登上了高台。

    他凭高而望,底下的成千上万民众一时间像是炸开锅似的,尽皆呼喊个不停,他哪里见过如此世面,没开口之际就已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他迷茫难堪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将他拦住,轻语道:“稹儿,你且退下!”

    城内的人不知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好不容易出现个将军模样的人,却一声不肯地傻站着,倒让不知情的素衣道长替他出面,底下的呼喊声似乎更高了些。

    公孙轩虽无帝王之命,但是帝王之气横贯全身,不由让人咋舌臣服。道袍被微风不断拂起拂落,几乎长到胸间的胡须也飘荡不定,等城地下的人不怎么议论了,便扬声道:

    “你们想出去,老夫也想出去,但是他们没给咱们留活路。你们可曾看见刚刚的两只秃鹫……那是在为西面埋伏

    的人探路,如果现在出去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军民一心而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些转机。”

    公孙轩一语不间歇地说完,底下的人似乎有些信了,以前的喧闹刹那间换作窃窃私语,他见刚才的举措有些奏效,便趁热打铁地喝道:

    “潼关是你们的家园,老夫等人只是替你们驱除贼寇,试问一个失去家的人,走到哪里会被人认可,只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丧家之犬,如此苟存于世间真的有意思吗?”

    连番的字语珠玑,句句都如同刀子扎在民众的心间,霎时间连刚才的议论也没有了,传来的却是男女老少的哽咽和叹息。

    公孙轩大袖一扬,慷慨陈词地道:“你们先且各自稍安勿躁,大家共同进退,老夫答应你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不顾便是,丁当还这潼关一片安宁。”

    后面的人已准备开始后退,前面城门口的人见这种情况,再做挣扎也是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按照那老道人的方法,先回家再做计较。

    没过多久,西门底下的近万人徐徐散尽,原本冷清的街道忽而又有了些许生机,夕阳之下百家炊烟缕缕而起。

    云稹默默地跟在公孙轩身后,心怀敬意地与他缓缓下了城楼,与其他人汇聚在了一处。

    李守城砸吧着嘴里的旱烟,遥遥而叹道:“龟孙儿!他究竟是何人,我咋就看着那么害怕呢,难怪底下那些刁民会听他的,难不成潼关真的有救了?”

    望香楼。

    徐慧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正在期盼着他们一行人回来,直到夕阳的最后点红光消失在了天际,仍不见他们归来。

    黑夜纷至,凄清的路上突然传来了几声莫名的欢笑,徐慧临窗而望,果然见前面率先走来的正是她所等的人,不由慌乱地传紫鸢将菜肴热上一遍,自己只身下楼去迎接。

    “乖徒儿!你今晚做了些什么菜来讨老师喜欢啊,老朽大老远的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徐慧却无心回答他,惶恐地垫着脚尖向后望去,但见裴松、风阳真人、公孙轩都在,独独缺了云稹不在其中,不免有些失意地勾下了头。

    鱼素尺猜透了徒弟的鬼心眼,嘻哈道:“云稹那小子前去军营打理事物了,说是过会才会来的。”

    “真的?”

    “嗯!”鱼素尺泛着白眼,略有些不耐烦地冷哼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他的师父和师尊都在这里,老朽还不信他能不来?”

    徐慧见鱼素尺口无遮拦的样子,心里既是高兴又有点羞涩,急忙带着这些人进屋,自己去了二楼和紫鸢前后忙个不停。

    鱼素尺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几乎到了午夜,仍没有散去的意思,可是徐慧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难免会有些失落地望着圆桌上几人的愉悦,暗自苦闷不已。

    “师父!”

    徐慧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急忙起身前去开门,却见云稹身边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和尚,只能将喜悦再次压抑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