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怎么……会是你?”

    渊卿的身子持续地哆嗦着,嘴上抽搐了几下,惊讶地问道。

    来人正是楚昕辞,可是他并不理会眼前的渊卿,径直在药庐转来转去,就好像是一个远游的人在光顾自己家似的,叹道:“这里还是那副样子,一点都没变化。大师兄,真是难为你了!”

    冯莫神蓦地心里一痛,上前握住了楚昕辞冰冷的双手,瞧他满面风霜的仪容,更觉羞愧,道:“师弟,这些年你可让我们好找啊!这次来了,就别再离开,好吗?”

    以前的冯莫神对楚昕辞很照顾,当然楚昕辞心里明白他并非是如同旁人所说,仅仅因为自己是掌门的独子。没成想他现在位高权重,苦心经营药王谷数十年,还是当年那副软弱的德行,尴尬地笑了笑:“大师兄,你还是以前那般的不争气……”

    “切!少假惺惺地演戏,你今日贸然来访不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恨吗?来,让师兄领教一下这几年你潜心修炼的绝学,那可是你拼了师娘的命才留下来的东西。”渊卿从他刚进门还有些畏惧,现在看他邋遢的样子早已将害怕丢的干净,甚是得意。

    冯莫神皱起了眉毛,怒声道:“你少说几句!”转身安慰楚昕辞:“师弟,昨日之日不可留,有些事情能放下就放下吧!”

    楚昕辞并不回应他,手上捻着刚才沈峰摘落的花瓣,翻来覆去地不知在看什么,好像很痴迷的样子,迟迟地说道:“那年春天初过,神农顶上野花开的倍加繁盛。你我各带一物来到了药王谷,却唯独不见大师兄的影子,其实我对什么掌门之位毫无兴趣。不过,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渊卿手中,于是和我母亲商量了一条计策……”

    梅花瓣从他指尖簌簌滑落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他怔怔地望了会,瞟了眼渊卿,邪笑道:“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你识破后倒打一耙,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你们都该死!”楚昕辞狠狠地环视着药庐里的人和物,眼神里透出一股莫名的青气。

    静,死静一般地沉闷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见事已至此,渊卿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趁机问出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我一直很纳闷,你是怎么从幽冥狱中逃脱的?”

    “幽冥狱?很难吗?”

    楚昕辞讥笑了片刻,右脚尖轻轻地在地上触了几下地面,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幽冥狱应该就在咱们的脚下吧!”稍微停歇了会,面带忧郁地说道:“那里充满了黑暗,根本没有光明可言。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恐惧,那些黑暗之类的东西又怎么能左右呢?”

    “哐啷!”

    一声倒地的声音传到了药庐内,各自站定的三人面色皆变,不由回头向外面望去。

    梅花树下的暗格突然被开启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身上布满了镣铐,恍恍惚惚地从中钻了出来,应

    该是经历了无尽的黑暗后接受不了瞬间的光明,被错杂盘桓的树根所绊倒吧,才发出了这种声音。

    楚昕辞丝毫不放过能讥讽渊卿的理由,手指着梅花树下倒栽下去的人,幽幽说道:“瞧!那人应该就是另一个你以为的奇迹。”

    年轻人正是被人关在幽冥狱里的崔昊,他拖着沉重的镣铐也不知走了多远,在无底的黑暗中已失去了恐惧。他强制自己闭着眼睛不受这里环境的影响,全凭双手触感才勉强走到了暗格门前,也许无惧真的能打败黑暗!

    “就算真是这样,当日你能躲过一劫,可他就难说的紧了。”渊卿冷哼了一声,身子急速飞出,双掌奔向了梅花树底下的崔昊。

    “嘭!”

    他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了梅花树下的人胸膛之上,透过双掌依然还能感觉出那人心脏跳动的节奏,依然很平稳。他惊奇地回头望向那人,不由倒退了十来步,中途差点被摔了好多个趔趄,哆嗦道:

    “楚昕辞,你这个怪物究竟练了什么功夫?可知我苦心钻研的碎心掌就连岩石尚且能劈成粉末,你受用后竟然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可思议!”

    楚昕辞和崔昊上次在楚晚晴成婚的时候见过面,不过崔昊出现在这里他好像并不感到奇怪,替他挡了渊卿的碎心掌后便径直离开了,寒声道:“我这次来就是与你算旧账,顺便带走一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希望大师兄不要介入。”

    口中虽然与冯莫神称兄道弟,可是话语里并不再包含感情。冯莫神很清楚他这个小师弟的秉性,既然他说要带走属于他的东西,今后一别定然是相见无期了,仰天暗暗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真希望云少侠能破除谜障,早点带师父从药王山庄出来。

    药王山庄前立着一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就在云稹和楚青山谈论前尘往事之际,有一片梧桐叶冷不防歪歪地恰好落在了楚青山头顶。

    楚青山从头顶取下叶子,见此叶通身蜡黄没一丝朝气,与其他充满朝气的叶子大相径庭,难怪会落了下来,喃喃地说道:“无风叶落,难道药王谷遇上了麻烦?”

    就在他踟蹰的时候,突然横空一声雷吼声划破了此间的宁静。楚青山浑身颤抖不已,梧桐叶已从他哆嗦不已的手中滑落而下,闷声叹道:“竟然会是他?老朽想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改变,他从来就没忘记过仇恨!”

    “谁啊!”

    云稹乍见语无伦次的楚青山面色惊疑不定,浑身一副不自然的样子,还想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楚青山拉进了阁楼。

    “云少侠,你的事迹老朽也略知一二,可是老朽住在这里多年也未能参透你想找到的东西在何处。希望你能如愿以偿……”楚青山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奇怪,好像遇上了一件让他颇为动容的事情。

    根本不及云稹反应,他已挥手将阁楼门掩蔽,几个纵落已穿过林子,行至拱桥之上。

    药庐前的整个气氛都被两股真气左冲右突地笼罩了起来,身在其中的人除过交手的两位,剩下的一个躺在梅花树下仍由梅花雨洗涤,另一位立着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搏击的场面。

    交手的楚昕辞和渊卿正打得不可开交,渊卿似乎已浑身解数般地顶着楚昕辞百变奇异的招数,眼看渊卿就要油尽灯枯,却横空冒出一位鹤发苍容的老人,遥遥发出一掌硬生生地将酣战中的两人分了开来。

    “师父!”

    冯莫神见到老人的身影,通的一声俯身跪倒在药庐前,头也不敢抬起。

    梅花树下的崔昊似乎也被这充满浩然正气的一掌惊醒,摇曳着乏力的身子斜靠在树干上,艰难地喘着粗气,不时咽下几口唾沫润着干燥难受的喉咙。

    药庐前现在共有五人,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唏嘘暗叹,更有的义愤填膺,好像都各怀心思地相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师父,救我!小师弟他要杀徒儿……”渊卿趴在地上一摇一摆地向楚青山这边爬来,嘴里仍不忘记诉苦。

    楚青山就这么三个徒弟,今天看到这种情景,那颗热血之心已俨然死去,向前走了几步冷冷地将二弟子渊卿扶起。他嘴角刚扬起一丝微笑,突然只觉期门血一凉,猛然向前拍了一掌,正中自己的孩子楚昕辞。

    楚青山摇晃着身子后退了几步,一尺长的断刃已全插入了他体内,血染衣衫绯红。刀柄还死死地握在渊卿手中,他本人刚才在乱中受了楚昕辞一掌,头颅崩裂,形状甚是可怕,已然无救。

    楚青山被冯莫神扶着,仍管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带着哭腔寒声叹道:“老朽经营药王谷半百年,不曾想到最后恨我的人救了我,我救了的人害了我。昕辞吾儿,刚才为父可曾伤到了你吗?快运气调息……”

    被一掌摧倒在地的楚昕辞,怔怔地望着这个让自己连情仇也分不清的父亲,见他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的孩子头发都花白,他还喊着自己乳名,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闷了半晌,楚昕辞狠心摈弃了那些剪不断的往事,阴声说道:“父亲,孩儿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告诉我长空赋的下落。”

    楚青山乏力地伸手欲摸自己的孩子,却被他闪了过去,叹道:“孩子,那东西是不祥之物,你要它作甚?可知若没有它的存在,你娘黄泉想必现在依旧活的……”

    “住口!”楚昕辞目光凶残地盯着父亲,起身指着楚青山的鼻子道:“你没资格这样说她!你既然不告诉我,那这父子之情不提也罢,别以为我救你是因为感念你是我父亲,我只是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

    楚青山原想说声“活的很好”,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地把最后两个字逼在他哽咽的嗓子眼里,谈吐不是咽下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望着捂着胸口径直带崔昊离开的楚昕辞,心中一激动崩裂了伤口,不省人事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