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杰西卡消失了。

    没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她走之前谁也没通知。

    不过她原本就不是这条时间线上的人,即使是少数知道她秘密的家伙,也都默契地将那一份记忆封存了起来。

    那场茉莉雨一直下到了八月,淅沥的雨水就这样走过了爱丁堡的整个夏天。

    战争,其实在佐克死亡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结束了。虽然地球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大家似乎都很默契,谁都没有趁火打劫。

    残余的僵尸军团脆弱不堪,在21世纪新的十年到来之前,地球表面就已经几乎见不到任何一具身型佝偻的僵尸了。

    尸体的焚烧工作倒是进行了很多年,为了纪念这场危及人类存亡的巨大灾难,史学家沿用了灾变纪元的年号。尽管世界人口只剩下了不到10亿,但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们依然在地球重建的工作中乐此不疲。

    世界很快恢复了黄金时代的秩序,相比灾变之前,各个方面好像都有了一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出人类似乎比以往更懂得珍惜了。

    灾变纪元2年,怀胎十月的艾琳娜在皇家医院产下一枚女婴,宝宝落地时哭的声音特别大,守候在病房外的库尔班斯说,她将来一定是个非凡的女孩。

    灾变纪元3年,部分德国城市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准,相当一部分流落在外的日耳曼人相继回到了故乡。娜塔莎因此决定搬回大陆,暂时定都慕尼黑。

    灾变纪元4年,经过几年的沉淀后世界经济逐渐复苏,娜塔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派人挖出了前任总理希斯利在灾变时期沉入北海海底的三千吨黄金。

    熟知世界规则的都明白,那三千吨黄金的价值远在世界金价之上。娜塔莎因此使用了一些复杂的资本手段,筹集了一笔足以重建柏林的资金。

    靠着这几年攒下的人脉,娜塔莎成功争取到了大多数盟国的重建支援,她招到了世界最顶级的城市建筑师,按照旧柏林的图纸一比一还原,在柏林遗址以南二十公里的地方重建了一座新的首度。

    灾变纪元5年,建设迅速的新柏林落成完工,高兴的娜塔莎呼吁人们搬回精心复刻的新柏林定居。

    原本的ub公司总部大厦建起了一座烈士陵园,所有在特鲁斯战争中牺牲的战士能在纪念碑上找到各自的名字。娜塔莎捧着当初离开贝尔维尤宫时带走的那袋泥土,亲自在叶莱尔的墓前种下了一朵花。

    迎来三十四岁的生日后,她的总理任期也快到了。尽管娜塔莎表示自己站上这个位置实在是身不由己,但在荆棘遍地的国际圈里摸爬滚打了四年,国内的政客早已无人能出其右。她毫无悬念地以碾压之势干掉了所有竞争对手,赢下总理选举完成连任,带领着百废俱兴的联邦共和国继续前行。

    灾变纪元6年,娜塔莎总理乘坐的访英舰船返航时,甲板上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是年仅五岁的杰西卡。

    开过英吉利海峡后,大陆的地平线已经进入视线远端。心情不错的娜塔莎抱着杰西卡走上甲板,用笨拙的方式逗着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的小杰西卡开心。

    “娜塔莎阿姨,这次我能见到爸爸吗?”玩耍中小杰西卡突然发问

    “就这么想他吗?”娜塔莎把杰西卡放下来问

    “妈妈说过爸爸在海的另一边工作,只要我坐船开过大海,就能够见到他。”

    身着女式西装的娜塔莎眼神忽然黯淡了一瞬,她转过头望着站在船头的那个女人,金色的长发正在海风下随风飘动。

    六年的政治生涯早已让她能在任何场合中推杯换盏并从容退身,但小杰西卡稚嫩语气说出的话语却让她一时想不到如何作答,不知所措的她只是将小杰西卡抱在了怀中,心头接着被涌上的万千思绪填满。

    她想到五年前,自己也是在无比艰难的情况下乘坐军舰穿过这片汪洋。从没人教过她要怎么成为一名共和国总理,她几乎是靠着一腔不甘和愤怒,才扛起了那个即将沉沦的国家。

    无数往事和记忆让娜塔莎有一瞬间失神,她望着杰西卡的脸,终于明白了那句我们还会再相遇。的意思。

    灾变纪元11年,r4将自己在第九大队服役时的往事写成了自传并出版,包括gsg-9如何在ct阵营和各种资本势力中虚与委蛇,以及军队视角下的灾变感受;最重要的,那本书让全世界的观众认识了最终战役中的匿名英雄叶莱尔.路德维希。

    灾变纪元17年,艾琳娜和库尔班斯按照约定重新组建了g.s.g-9,之所以拖了那么久,实在是因为上一代的优秀年轻战士已经全部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

    第一期gsg-9青训营设在了意大利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小镇里,参加青训营的孩子年纪最大的只有16岁,全部是在灾变后出生的“灾变一代”。

    艾琳娜担任了孩子们的射击指导,库尔班斯则挂职军事总教官。他们的训练计划高压且残酷,库尔班斯直言几年后这些孩子中的一部分人必将重拾武器,在新一轮的世界矛盾里对抗新兴成长的t阵营。

    灾变纪元20年,第一批青训营的gsg-9士兵已经基本形成了战斗力。新落成的第九大队基地由连任四届的娜塔莎总理亲自题字,r4也重新回归了第九大队,担任了名誉大队长。

    作为“第九大队之父”和“第九大队之母”的库尔班斯和艾琳娜在战士中有很高的威信,新上任的名誉队长r4也借机提出建议重新组建新的炎龙战术小组。

    最新挖来的教官比尔萨波普斯是英国皇家空勤团退役中队长,经验丰富的他一手策划了炎龙战术小组的重组。他在上百名战士中挑选了一批精英士兵,拟好了一份暂定的人员花名册呈交给大队长审核。

    坐在办公桌前已经发福的r4将军帽放在了桌子的右上角,他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翻起了比尔教官的资料。

    随手翻了几页之后,他的视线突然停在了其中一张上。作为第九大队里为数不多的女兵

    ,她的各项技能考核分数竟然遥遥领先了同组所有男性士兵。

    年近50岁的r4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反复对比了这个拔得头筹的19岁女兵照片,金色短发灰蓝瞳孔的她,名字一栏上分明写着“杰西卡”几个大字。

    灾变纪元24年,靠着一次重大的技术革命成果,曼哈利博士终于将早年的时空穿梭理论付诸了现实。但因为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向世界隐瞒了时间机器的存在。

    得知此事的娜塔莎在暗地里给予曼哈利博士巨大的支持,允许其在第九大队内部挑选一名优秀的士兵成为人类时空旅行的先驱者。彼时已是炎龙战术小组领队的杰西卡顺利通过面试,争取到了唯一的时间机器测试资格。

    而穿越的时间,就定在了2034年2月14日情人节的那天。穿越者的任务是测试时间机器的各项性能,仅对历史做出观测,不做任何实质上的修改。

    收到命令的杰西卡正在伯明翰带队训练,她决定暂时停止训练计划,并向队员们转达了自己即将离队的消息。

    登上航班前,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

    2034年2月14日

    灾变后第9153天。

    黄昏下的街道显得冷清,已经露出粉色的樱花芽不久后就要盛开了。

    第九大队重组后的第一批老兵退役后,艾琳娜便卸去了射击教官的职务。到了这个年纪,虽说还剩下一些热情,但她却已经对世道感到疲倦了。

    退休后的日子艾琳娜用来周游了世界,这一次她没有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也只背了一副相机就踏上了旅程。

    孩子有库尔班斯帮忙照看她一点也不担心,但与其说是到了该放手的年纪,不如说是孩子实在太忙,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几面。

    于是艾琳娜索性将旅途的最后一站定在了日本,回到了她从前居住过的地方。

    推开院门前,邻居的老奶奶突然轻声叫了她一声。

    “艾琳娜女士,下午的时候邮政公司给你投信了。”

    “啊?有这回事?”

    “搬到这里快两年,还从没见你的信箱使用过..”老太太语速缓慢地说,“我猜艾琳娜女士一定也是有故事的人,那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赶紧拆开看看吧。”

    “我知道了,十分感谢您。”

    艾琳娜微微颔首,走到信箱前取出了信件。

    东京都-江东区-大岛-六丁目一番-6-247号。

    alina小姐收。

    寄件人的姓名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想必是寄信的人并不想告诉她身份。

    她打开信封,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起来那张照片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连人脸都白得有些看不清了。

    艾琳娜皱着眉,转过身将照片放在了黄昏下,视线和遥远的富士山保持了同一角度。

    那是一架至少三十年前的直升机,直升机前站着几个举枪的战士,战士们的脸虽然模糊但依然能凭借神态看出他们或严肃或自信的表情。

    照片的右下角是一个比着剪刀手的金发少女,她的胳膊搭在另一个骄傲自信的男人肩上,冲着镜头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

    此时地球的另一端。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一架穿梭在云层上方的客机遭遇了一股湍急的气流。

    身着便服的杰西卡被机身的这股震动给摇醒,她抬了抬自己的帽檐,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周围的其他旅客。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客机从爱丁堡机场起飞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不知为何,她感到十分疲惫。

    好像短短的两小时睡眠,如同在另一个世界里战斗了四个月那么久。

    梦里的内容真实得像电影场景一般清晰,那枪火纷飞的战场,恐怖巨大的变异怪物,自己手持着银刃和双枪,刀刀见血地打在了那些怪物身上。

    尽管她明白这是安德鲁叔叔从小给她讲到大的故事,但没想到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居然会真的有一天出现在梦境里。她试探性地握了握拳,带有一丝期待地以为真的会出现一片金光。

    但空气却安静地什么也没有发生,杰西卡有些失望地闭着眼偷笑,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幼稚的东西呢。

    看来是训练强度太大了,坐在客机上都能睡着,回头得减轻一下队员负担了。

    客机广播提示飞机即将降落在勃兰登堡国际机场,杰西卡便稍稍收拾了行李,准备出港了。

    发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回到第九大队基地换好着装的杰西卡看了看表,还剩下两个小时,够去一趟烈士陵园了。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军装帽檐,深吸一口气,朝自己敬了个礼后便离开了士兵宿舍。

    陵园里的人们三三两两,并没有人察觉到有名女兵刚刚和他们擦肩而过。

    林立的大大小小的墓碑上刻着许多人的名字,它们方方正正地排列在水泥地上,仿佛还保持着他们生前的威武样貌。克鲁德将军和他的国防军陆军排在最前,他的画像不怒自威地仿佛依然指挥着千军万马。

    杰西卡继续向前走,gsg-9的陵区在国防军的西北侧。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山本.志(~)和黑川.一龙(~),简单介绍生平的碑文和一柄放在透明盒子里的复刻版达克莱斯之剑向前来凭吊的人们讲述了他们的灾变故事。

    往前走了两步,另一块墓碑上显眼的娜塔莎评语吸引了杰西卡的注意。

    勇敢探索未知事物的先行者,永远不向敌人低头的战士。

    那块墓碑的主人是前任炎龙战术小组组长沃克.雷奥哈德(~)。

    听一些在战争中幸存的ct阵营老兵说,娜塔莎在任职总理前的第九大队时期,沃克中校曾是对娜塔莎影响最大的人。灾变前的最强特种小组,正是由这位行事严厉、嗅觉敏锐,外表又有些玩世不恭的雅痞军人带出来的。

    作为现任领队,杰西卡在脑海里仔细思考这位前辈身上的秘密。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在这般险恶的世界里释放出如此强大的能量呢。

    杰西卡思索着朝着沃克的墓碑恭敬地鞠了一躬,便继续朝着下一片区域走去。

    终于,她来到了r小组的墓碑前。

    麦克.尼克劳斯(~)

    叶莱尔.路德维希(~)

    拉斐尔.冯(~)

    上面同样有娜塔莎题下的文字,只是短短的一行。

    风风雨雨,命运无情。漂浪一生,来世再聚。

    传颂多年的救世英雄,反败为胜的英勇小组,被无数人称赞过的传奇事迹,却鲜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那场义无反顾的战斗,有多么不朽。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

    杰西卡这么想道。

    她从背包内取出一柄铮亮的铁器,缓缓从剑鞘里抽出了布莱斯特之剑。

    正当她打算将钢剑放上墓碑时,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

    “我早知道爱丁堡博物馆的那把是假的了,真品原来一直在你这里。”

    说话的是一名胸前挂满勋章的中年将军,杰西卡转过视线,见他拄着拐杖,胡渣里已经透着些许星白了。

    “您好,安德鲁将军,”杰西卡敬了个礼,“其实您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这把布莱斯特之剑的确是真的,但和爱丁堡博物馆的其实是同一把。”

    “喔,此话怎讲?”老军人来了兴趣

    “关于这件文物,当初娜塔莎总理是作为礼物赠予了英国政府,但在博物馆的展览有使用期限。如今20多年过去,归还期限已到,我这才带着它物归原主。”杰西卡解释说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啊。”老军人苦笑,“说来真是惭愧,击败佐克的功劳明明不在我,却一直被人当作英雄称赞了这么多年..”

    “当然是你的功劳,安德鲁将军,”杰西卡眯着眼说,“改写历史的一战,是由伟大的第九大队r小组完成的,你也是那支战斗小组的一员,不是吗?”

    老军人转过身,望着其中一块墓碑。

    “当年你佩戴上gsg-9的臂章,想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我却对你说了那样不敬的话。如果不是你最后时刻的鼓励,我想我一定会因为失去希望而选择死亡,r小组的任务也就无法完成,也许整个世界现在都是另一番样貌。”

    杰西卡听着这位中年将军的自述,不禁露出了尴尬的笑。

    “拜托啦安德鲁叔叔,这个故事讲了太多次啦。当年和你们并肩作战的是另一个叫杰西卡的家伙,不是我..一定要谢的话,谢她吧~”

    “哈哈哈..”

    两人抬起胳膊来了个击掌,像儿时嬉戏时那样一起憨笑起来。

    正当这时,中年将军的传呼机响了。

    “怎么还在用这个呢?”杰西卡嘟着嘴说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把重要的事给忘了。库尔班斯将军拜托我赶紧叫你回去,穿梭仪式要开始了。”

    “老头子也来了?他人在哪儿呢..”

    “就在大门口,我们赶紧过去。”

    “好。”

    杰西卡整理了一遍军装,便打算回头。

    安德鲁.彼得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拐杖将杰西卡又拦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安德鲁叔叔?”

    “库尔班斯将军嘱咐我的,我怕一会儿忘了。”

    说罢,老军人从兜里取出一块有些陈旧的金属挂饰戴在了杰西卡的脖子上

    那是一只海豚。

    “这不是..艾琳娜教官的东西吗?”杰西卡有些受宠若惊

    “库尔班斯将军说它代表着希望,会保佑你在这次穿梭中平安返回。”老军人说

    ...

    2009年的柏林街道繁华依旧,窜上屋顶的一只猫望着远处刮起狂风的一颗明亮光球,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夏里特的医院的上午阳光明媚,细碎的光线顺着摇动的百叶窗斜着投入病房。

    一名年轻的战士正将双脚塔在床头,双手撑地做着俯卧撑。

    金发蓝眼的护士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冲他敲了敲房门。

    “叶莱尔,你的信。”

    被喊到名字的年轻人将身子从地上撑了起来,汗水顺着他**的肌肉纹路一直流到地上。

    他走到桌前拆开信封,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两句。

    “怎么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倒出信封后,里只有一张纸条,翻了正反两面也没看见署名的人。

    纸条上简短地写了一句话:

    尽管向前走,不必眷恋回头,曼陀罗花会沿途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