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朝廷是不信任地方军力,有意削弱,以维持“强干弱枝”、避免“起事谋反”的局面,所以,就算在危城这等偏远边塞要地,必须驻屯乡兵,也得要:一,派遣信任的官员主掌大局,像凌落石就是蔡丞相亲自圈选的大员;二,以策安全,另遣心腹的高级将领调度兵权,如于一鞭,就是天子亲自下令驻札危城的。***

    所以,凌落石虽然掌管危城一切生杀大权,但在军权方面,若无于一鞭印鉴,不能贸然调度,而在颁令编制的文案上,亦受都监张判的牵制。他们的权力,是讲求平衡且互相制约。

    不过,以大将军的淫威声势,不但私下练有精兵,而且身兼绿林道上“朝天山庄”庄主、黑道上“上朝门”门主,以及江湖道上“大连盟”总盟主,向来在方圆五百里以内,都无人敢稍有拂逆。

    都监张判虽与之行事方式不同,但也不敢公开为异。于一鞭为人刚猛,手握重兵,大将军知道他是天子门生,不去惹他,他也很少招惹是非。

    现在却没有办法了。

    大将军已感觉到危机。

    于是他去找于一鞭。

    大将军:“老于,我跟你是老朋友了。”

    于一鞭:“是啊,有二十五年的交了。”

    大将军:“交倒不在长短,而在于相知。这么多年来,我可有让你为难过?委屈过?”

    于一鞭:“有。”

    大将军:“……你!”

    于一鞭:“你一向霸气,你做了令人为难、委曲的事,你自己也不见得觉察出来。承蒙你特别照顾,比起其他的人,你已经特别厚待我,至少,我没有受到太大来的为难、太大的委曲。”

    大将军:“嘿,嘿嘿,老于,你还是牛脾气不改,不过,我知道

    你说的是老实话。我知道你死牛一边颈,也很少来惹你。做人有原则是好的,可是你就是太有原则了。我对你,已够礼待了。”

    于一鞭,“这我知道,还很厚待呢。”

    大将军:“你心知就好了。今晚我来,便是要求你一件事。”

    于一鞭:“你说,我能答应的就答应。”

    大将军:“这事非同等间。你能答应,就是我的朋友,不枉我多年来一直礼遇你;如不答应,则是与我为敌。”

    于一鞭:“与你为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我知道。”

    大将军:“你知道就好。现在,诸葛老儿为夺权争利,在朝中勾结朋党,以图孤立相爷,他们为了要彻底打击诬陷,而知道我一向对相爷耿耿忠心,他就派那四只狗腿子来入我罪。那四个捕快,狐假虎威,手上有天子御赐玉玦,遇重大罪犯可先斩后奏,并可调动军防抓拿朝廷外调的命官,亦可处置朝中大臣。你且听听看:这还得了?还有王法吗!当然,我一生清廉正义,从不作亏心之事,他们诬害我,是为逞一已之私。可是,万一他们捏造罪证,陷害好人,要你派兵拿下我时,你会怎么做?”

    于一鞭眉心深深印了一道悬针纹,就像印堂上给划了一剑。

    他沉吟道:“你要我怎么做?”

    大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做。他们都是杀人抢劫的罪犯,你若听他们调度,便成了从犯。若你擒杀他们,非但不违圣意,他日我据实禀荐,相爷定会为你美,说不定就龙颜大悦,你就回朝高坠,不必像我窝在这儿受土气!”

    于一鞭苦笑。

    他的笑容像是用刀子割出来的。

    “如果我照他们的意思去办呢?”

    “那就是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是个固执的人,但却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在监视我,但我始终不除掉你,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决不愚蠢,所以你只避我、忌我,但从不与我为敌。而且,你也不敢与我为敌。”说着,大将军干笑了两声,润了润他有点涸的喉咙。

    于一鞭满脸皱纹。

    他的皱纹像是用斧头凿出来的。

    “我那两个孩子,在山庄里都听话吧?”

    “听话极了,活泼,伶俐,可爱,比你这个当老子的还从善如流些,我对他们视同已出,你放心。你若疑虑,可随时领他们回来。不过,你军旅住偬,孩子们跟着你,自是苦些。我是为了你好,才叫夫人替你看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