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他的窗门。

    只见一个人,脸像刚给慑青鬼全部吸去了血一样的白,头却既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灰色的,样子居然还有点熟悉。

    阿里肯定自己以前是见过这个人。

    ——他到底像谁呢?

    ——他究竟是谁?

    就在他寻思之际,那人已笑了一笑,阿里注意到他的牙齿很白、极白、而牙龈与唇舌很红、极红。

    那人和气的问:

    “你好吗?你妈妈一向都好吗?”

    你知道我在等你妈?

    “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

    阿里对这种“突然出现在人窗前”的人,就跟“忽然进入别人房里”的人一样,十分的不客气,不欢迎到出了面。

    “阿里,我当然认识你娘;”那白面灰人说:“因为我是你爸爸。”

    阿里认得这个人了。

    他小时候见过这个人。

    当然是很小的时候。

    他记起这个人了:

    ——这个抛弃他娘亲的人!

    “是你?”他的脸比原先的还黑,也比夜色还黑,以致他那不是因为笑意而展露的牙齿都比月亮更白。

    “是我。”那人和善的找到了话题,“你还是跟你小时候一样的黑,而且壮;你就从来没白过吗?”

    “也许是你太白,所以不遗留任何白皮肤给我;”阿里冷峻地说:“也许就因为你白,我才选了黑。”

    阿里爸爸笑了,带了点倦意,问:“怎么我老是闻到一股尸味?这儿刚死人了吗?”

    其实这一整天,不知怎的,阿里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在那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在那儿。

    直至他现在看到了他父亲的出现,他以为自己找到‘不对劲’的来源。

    “那恐怕是你自己出的味道。”阿里不客气的说。

    阿里爸爸容忍的笑了笑,说:“你不请你风霜困顿的老爹入屋坐一坐吗?”

    阿里问:“你倦了?”

    阿里爸爸点了点头。

    阿里又问:“你厌倦流浪了?”

    阿里爸爸长叹了一声。

    阿里再问:“您想回家了?”

    “世上那么多地方,还是家最好;”阿里爸爸说:“还是自己的老婆、子女,最令人心安。”

    “你错了。这里没有你的老婆,更没有你的儿子!”阿里厉声道:“人在得志的时候,总是忘了是幸运之故,却在失败的时候,老是归罪于不幸;正如人在得意时就忘了朋友,失意时却说是别人牵累!你爱流浪的时候,心中只有江湖;你要比斗的时候,眼里只有武林;你身旁不需要女人的时候,就一口气杀了你六个老婆;你要回家了,就回来找你从未关心过的儿子!”

    “你就想咯!我告诉你,我没有你这种父亲!”阿里狠狠的、恨恨的说:“你滚吧!不然,你就会现,尸味正是你自己的气味!”

    阿里爸爸愣在那儿,愣愣的听他儿子的咒骂。

    ——要不是那扇门及时打开,灯光和瘸脚的老何及时出来,拦住了正要离去的阿里爸爸,可能他就真的从此转身去了。

    他从此转身而去的况会是怎样?或者,今晚的他,不会那么凑巧,赶在这时候来到老何的家要跟他家人重聚天伦,事会生什么样的变化?这是谁都意料不到的。

    巧合,往往就是改变历史的关键。

    偶然生的意外,绝对足以影响一个人或一群人的一生。

    通知老何的是穿穿。

    ——显然他还没有醉透。

    他听见来人是阿里的老爹,又听到阿里大骂他的爸爸,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跌跌撞撞的去告诉阿里妈妈。

    阿里妈妈一听,呆住了,‘呛啷,一声,碗自手上滑落,在地上打得粉碎了。

    老何一看阿里妈妈的神色,立即就闪出去,及时拦住正欲黯然离去的阿里爸爸。

    阿里妈妈也走了出来,灯影把她的长影投在门扉上,她愣立门前,但影子活活的跃动如掠。

    阿里爸爸垂下了头,好久才能吐出几个字:“宝宝……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