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内瓦曾在信里写道:“我告诉你,我们总共见面正好十五个小时!”3而她又不停地幻想,“如果有完美的一小时,在某天,在某地,只有我们两个,那该多好。【小说文学网】”4姞内瓦想用完美的一小时听他更甜蜜大胆的话,菲茨杰拉德想用完美的一小时补上他的吻。可这一小时从未出现,他们不停地期待着,在不同地点匆匆相见,却每次身边都簇拥着过多监视的目光。渐渐地,他明白了完美的一小时只在虚构的世界存在,他开始写短篇故事,第一篇就叫《完美的一小时》,寄给姞内瓦逗她开心。一个月后姞内瓦回复了一个自己的故事,也叫《完美的一小时》,讲嫁入豪门却婚姻不幸的女主角几年后重见旧人。女主角的名字叫姞内瓦·金,旧人的名字叫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即使在热恋中,她都警醒地知道,他配不上她。他恐怕也知道,于是出于自嘲表示很爱姞内瓦写的故事。他的一生中多次改写过这个故事,最后一次是十年后《了不起的盖茨比》,女主角的名字叫戴茜·费伊,旧人的名字叫杰·盖茨比。

    1916年8月他最后一次去姞内瓦的家,她的父亲告诉他:“穷小子休想娶富家千金。”这句话终结了这段感,也带来了难以磨灭的耻辱。

    二、野蛮人的公主

    那年除了姞内瓦,还有更值得菲茨杰拉德担心的事。1915年秋季学期结束时他因成绩过差而暂时退学。1915年圣诞节普林斯顿三角剧社照例在全美巡演,演出喜剧《邪恶之眼》,剧本和歌词作者菲茨杰拉德却因成绩原因被禁止随团演出。在芝加哥的两场演出,“三百名年轻的小姐占着剧院的前排。演出结束时,她们站起来,向演员抛着花束”。那晚最该收到花束和赞美的菲茨杰拉德却坐在阴冷的家里,失落愤懑之余开始写另一个关于姞内瓦的故事。

    1917年春,美国宣布参加一战,千万青年报名参军。菲茨杰拉德已停学一年,注定不能从普林斯顿毕业。他顺着人潮参了军,参军倒给他从普林斯顿正式退学找了个光荣的借口。他曾敏感地幻想自己会死在法国的战场上,而整个1917年和1918年他不过是在不同的训练营受训,每晚在军官俱乐部写第一部长篇小说《浪漫主义自我主义者》,还没等到被派上战场,一战就结束了。对那一代美国青年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从头至尾都是多愁而无害的梦,鲜活的呐喊厮杀传到他们耳朵里已成旷远的回声,千万人倒下了——却从不是他们。东北部的上流社会青年被笔挺的军官制服和修长的佩剑装饰着,现在除了父辈的迹史他们终于有了新的荣耀。他们被运到“野蛮的南部”受训,一切都那么新鲜:疯长的作物、**的黑人、高耸的干草、无节制的烟酒。在这片浑然天成的原始之中,十八岁的珊尔达·莎尔走进每个村庄每个城镇的舞池,就像野蛮人的公主。

    “如果珊尔达来,其他女孩子就直接回家了。”“她在,今晚别指望跳上舞了。”“最挺的鼻子,最坚决的小小的下巴。”“阿拉巴马和乔治亚最美的女孩。”珊尔达·莎尔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在她家庭所给予的教育里,女性特质被当成了一件艺术品,又常常被误解为生活的全部意义。她生长在阿拉巴马州最舒适的家庭,是阿拉巴马最高法院法官的小女儿,备受家人溺爱。荒蛮的外部世界滋养着她不羁的内心,正如舒适的家庭生活滋养着她惊人的美貌。最好的舞蹈老师教她芭蕾,最好的文法老师教她法语,她还被鼓励看书写诗。她在后来回忆起少女时代,“我从未觉得一丝不如人或者羞涩或者怀疑,我也没有任何道德标准”。十八岁,她刚从高中毕业,是所有南部少年的梦中人,甚至——不只是梦中人。她胆大包天,和许多男人有非正式的婚约,虽然所有男人都得不到最终的诺。她早就学会抽烟喝酒,把头剪得像男孩一样短,她半开玩笑地说“曾吻过几千人,还准备再吻几千人”。

    1918年7月初,一等中尉菲茨杰拉德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乡村舞会上邂逅了珊尔达,这几乎是个和姞内瓦的相识一样的开始,公主的身边围绕着过多的爱慕者。在同年写成的《浪漫主义自我主义者》中,他会为假想的自己安排一个更私密的邂逅,在暴风雨的傍晚,在干草垛背后,他的公主在吟诵魏尔伦的《秋歌》,然后公主察觉到了他:“谁在那里?你是谁?曼弗莱德,圣克里斯多夫,还是维多利亚女王?”小说里的他高声而短促地说:“我是唐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