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汪小姐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简直连“呼”她三天,一次也没见她回过电话,简直被那台电脑折磨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已经有三天没有写作了,晚上回到家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与桌上那台机器面面相觑,一声一声地长叹气。

    虽然简直万分痛恨这台机器,但他还是小心翼翼服侍它。简直从小到大从未服侍过任何人,连老娘他都没服侍过,但对桌上这台机器,他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他找了块鹤哥儿绿的四方形绒布,每天晨起对那电脑进行定时擦拭,擦得极认真,边边角角前前后后脸面还有屁股全都擦拭到了,还不放心,时常返工擦第二遍。这段时间单位里活儿多,简直经常是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得赶去上班,但擦拭电脑的活儿他从没有忘掉过,这成了比吃饭睡觉更重要的一桩事,电脑是花钱买来的,弄脏了、旧了就没有人了,所以简直每天对那台机器毕恭毕敬,就差给它磕头烧香了。

    简直一方面细心保养那台电脑,另一方面加紧与电脑推销员汪小姐联系。他已经“呼”她两星期了,都未见回话。当时说好了试用期是一个月,如果用不惯可以退货的,可是现在呢,竟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简直疑心自己是遇上骗子了。

    “呼”不到汪小姐,简直的绪受到影响,竟连写作的劲儿都没有了,一天到晚腿软软的,蹬车回到家就像条困倦了的狗那样在床上趴着,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劲都没有。有时候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倒是能跟桌上那机器说说话、聊聊天,毕竟屋里多了这么一个东西,总不至于一抬头就看见窗上的铁栏杆和栏杆外面的半个月亮。

    简直最近不想写东西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所创的月亮派美文已像时装一样过时了。他呕心沥血所创立的一个门派,本以为它会展壮大,日新月异,没想到它竟枯萎了。江湖险恶啊,简直自自语地感叹,幸亏这些年还挣到一些钱,所谓名和利,能占到一头也就不错啦,你说是不是啊?

    电脑无语。

    电脑当然不会说话。

    他也不指望那台呆头呆脑的机器说什么,他只是想有个伴儿,有个虚拟的人能听他说说话。

    月亮在铁栅外无声地移动着,深夜里,时间的声响清晰可辨,对于简直所居住的这座旧楼来说,时间不过是嘀嗒嘀嗒关不严的水龙头所流出来的滴漏和隔壁住的那对侣一到夜深人静就闹出来的那种动静。简直从未见过那对侣,他们和他的作息时间不一样,他清早出门的时候他们还在睡,他傍晚下班的时候他们还未归,房门总是吊着把灰不啦叽的旧锁,看上像是没人住的样子。闲着没事的时候简直喜欢躺在床上在脑海里反复模拟那对男女的肖像,有时候他把那男的想象得很丑陋,黑,瘦,倒八字眉,三角眼,可那男的倒是个有钱人,因此他的人很爱他,常常半夜三更来此地跟他幽会。再想那女的,长着什么样的眉、什么样的眼,会不会跟汪小姐一样长有一对引人注目的**呢?一想到这儿,简直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到枕头底去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他这才想起那对注水的气球已经让他给捏爆了,当时水顺着他胳膊肘流下来,流进他裤裆,冰凉冰凉的。

    那一对颤动的注水气球带给他的感觉是美好的,他甚至对一切柔软的、颤动不已的东西着了魔,比如说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看到小贩手里的凉粉马上想要**,那种遏制不住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还有一些颤巍巍的和他枕头底下那对注水气球有相似感觉的东西他都忍不住想要伸过手去掐它,他经常为自己的一些荒唐念头而内心饱受挣扎,他外表和内心无法重叠在一块,从外面上看,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体面人,而他的内心永远也体面不起来,仿佛是一块藏污纳垢之地,什么东西一流进他那儿就变得曲里拐弯,晦涩难懂,而他所写的东西却不是这样的,他的作品和他的外表一样流于表面,他的讴歌癖害了他,他笔下一切都是包在粉红草纸里的小糖人,看上去又粉又甜,吃起来却是一股草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