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是在《城市天使》杂志当编辑的时候认识女导演罗晴的,她的一个电影根据我在《城市天使》上的一篇小说改编而成,那篇小说当时叫《爱很疼》。(小说文学网)***)

    隔着机房巨大的透明玻璃,有人把大拇指和小拇指翘起,冲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心地看了眼我们老板,我知道上班时间进进出出地接电话是会有人不高兴的,可是没办法,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得有些社会关系。我放下手中正在调试的电脑程序,轻手轻脚地往机房外面走,这时我觉得有人正在背后用刀一样的眼光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不敢回头。

    “喂,是我……”

    电话里传来罗晴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隔着那扇大玻璃窗,他们听不到一点声音,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表,我说话的样子,我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使我透不过气来。

    罗晴让我下午三点在星期五餐厅等她,我问她有什么事——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那边传来空洞的“嘟嘟”声,我像被人搁置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老板的目光隔着玻璃窗定格在某个地方,我不敢再耽搁,只好放下电话转身回到机房。

    机房里有一种众多机器所出的嗡嗡声,这种声音就像一股一股的小溪汇聚在一起所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是相当巨大的。

    罗晴的电话没再打来,我也不记得罗睛家里的电话号码,因为她最近刚搬了家,电话号码变了。我的电话号码本上写满了涂来改去的电话号码,所有人都变来变去的不能安定。

    老板有一双凸起的让人看上去有点不舒服的棕色眼睛,他像机房里的一台机器,恒定而持久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他的工作是盯着我们给他工作,他总是说他不能白付给我们那么高的薪水。

    隔着机房漂亮的大玻璃窗我可以看到外面蔚蓝色的天空,外面天气多好啊,可我还得呆在这令人窒息的玻璃房子里,听着电脑出的恒久不变的嗡嗡声,它们忽大忽小,与老板凸起的棕色玻璃眼球混合在一起,注入到我血液里。我在这里干了六年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都全耗在这儿了,想想真有些可怕。

    我的成就是我用青春换取了一套房子——准确地说是两个人的青春,张雨和我是大学同学,他在一家颇为时髦的广告公司工作,张雨经常出差,昨天晚上他打来长途电话,说这次出差恐怕得在广州呆上一个月。

    “那……装修房子的事就得辛苦你了。”

    张雨在一个背景很嘈杂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我问他在哪儿呢,他说在饭店吃饭,又补充一句“跟一大帮朋友在一起”,可我觉得他呆的那地方很像歌厅。

    放下电话,我拿出新家的装修图纸,这是张雨在出差前画的,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总算买定了房子、确定了装修方案,这样他才颇为不放心地离开北京到广州出差去了。

    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我不停地看表,我觉得老板已经在注意我了。我克制着自己不要低头,做些该做的事,可我忍不住还是想看表,熬时间等下班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世界上所有的表好像都停了。

    我坐在电脑前呆。

    想象着下班后的一些景,那些事就像曾经生过一般,历历在目。

    新家庞大的装修工程于今天正式开始,下班后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去装修工地。

    蓝玻璃走廊里开始有人走动了。老板终于从他的位子上站起来。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离开了。

    在楼下就听到我新家砰砰的装修声。

    当初我们买下这套房子可是花了一些心思,费了好大劲,腿都溜细了,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光“样板间”就不知看过多少。最后罗晴建议我们到北三环外的一个新建小区去看看。于是我们走进了一套复式结构的双层住宅。

    房子实在是很诱人。

    张雨说这正是他想像中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