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南中的国都远在昆川,南中王此番也属客居于此,所以招待苏游的筵席便设在大理城最大的酒楼云来楼上。

    一番排场之下,苏游随着南中王到达云来楼时,也差不多到了午时,酒宴便在韶乐声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苏游带着苏云帆王伯当张龙赵虎几个,一一进入席间,众人分宾主、按品阶就坐。

    伴着优美的大理舞蹈,双方频频举杯,同时恭祝两国国主万寿无疆,又祝贺两国百姓平安祥和

    双方你来我往,倒进口中的酒就跟水似的,一个时辰不到,大理这边的官员就一个个东倒西歪的了。苏游等几个大隋的汉子,早就吃下了苏云帆准备好的解酒药,尽管他们以少对多,却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

    单从酒量上对比,南中的男人也远远不是大隋汉子的对手,当然,这也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其中作祟。

    酒喝得差不多时,苏游便对南中王说道,“王上,此次我大隋皇帝遣臣等前来,一是向王上致意诚挚的问候。二是想”

    苏游话音未落,一直深藏不露沉默不语的镇西将军爨国昭便向苏游拱了拱手道,“上使一路远来,车马劳顿,今日只管吃酒耍乐,明日再与我王商谈国事吧!”

    南中王再一次被自己的臣子代表了,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真不知这是他的大度,还是过于没心没肺。

    苏游无奈之下,又想着这会大家都快醉了,就算谈及正事又当如何?一觉醒来记不记得还说不准呢?有了这念头,刚才被爨国昭打断的愤怒便慢慢平息了下来。

    又喝了一会,苏游看着南中这边的官员也不剩下几个清醒的了,便见好就收,站了起来与南中王告辞而去。

    南中王倒是个实诚的,当即派出最好的护卫把他们护送回驿馆。

    到了驿馆之后,苏游才知南中的礼部早就为他安排好了房间,而碧云公主更是周到地把来雁北和图兰朵送到了住处。

    与来雁北交谈了几句之后,苏游才知道原来南中王和碧云公主也都住在这驿馆之中,他们下榻的地方,不过隔着一两个小院罢了。

    借了南中王姐妹的光,此时驿馆内外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营,安全上的考虑完全可以放宽心怀了,不过苏游身在异地,忧患意识还是有的,所以此时也并不敢对自己的安全问题掉以轻心。

    在图兰朵的侍候下,苏游终于算是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中出来后,天早就黑了下来,此时苏游白天喝的酒开始发作起来,他便如死猪一般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酒醒之后,便是头痛和肚饿,苏游起来洗漱之后,便喝了些的瘦肉粥,这些粥还是长孙无垢特意做出来的,苏游这也算是沾了苏云帆的光。

    父子两个边吃边闲谈时,便听说有南中国的内宦求见,手上带了请柬,竟是南中王请苏游移步到他下榻的院子说话。

    吕笙接过了内宦带来的请柬,检查无误后,这才转交给苏游。

    苏游命他稍等,又洗漱一番之后,这才带着王伯当等十余个护卫转到了南中王下榻的院子中,随着那引路的内宦到得外书房时,便见南中王此时已是换了一身大隋的衣冠。

    大隋的衣冠正是这个时代最时尚最漂亮的衣服,突厥的启民可汗当初就三番四次地向杨广上书,要求改穿大隋的衣冠,杨广出于以夷制夷的战略考虑,始终不允。

    但苏游总算是知道,大隋附庸国的王室或是大臣家中,往往都备有大隋的衣服,这大概也是他们暗暗对大隋的一种向往吧?

    苏游与南中王见过礼后,便听南中王很孩子气地说道,“大隋的衣装真是好看,小王真恨不得天天都穿着。”

    这话的意思,与突厥启民可汗上书请求改装易服一般露骨,苏游自能听懂他的意思,当即赔笑道,“王上要是喜欢,下官倒可以奏请我皇陛下,赐王上几身衣冠。”

    南中王听了苏游之语,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正是小王期盼多年的啊,其实又何止是我?这也是几代先王共同的期盼啊。”

    苏游听了他的表白,一时倒有些疑惑起来,不由想到,“南中国的王室这么亲隋?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假象?就想小说中写的韦小宝去探望平西王吴三桂一样,这天高皇帝远的王爷一边哭着喊着对朝廷忠心,一边却在准备着战马弓刀”

    尽管如此,苏游还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之前朝廷不了解南中,以为如今的南中还与几百年前一般未开民智。但眼见为实,下官和同僚都能为王上证明,南中是心向华夏的礼仪之邦,我皇陛下定不会让王上失望的。”

    “可是此事非我一人能做主啊。”南中王叹了口气,缓缓地为苏游倒了一杯茶。

    苏游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镇西王爨国昭以及大相国段如珪,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虽然也知南中王的难处,谁又敢肯定这不只是表面现象?

    再者说了,如果苏游在爨国昭和段如珪身后非议他们,倒显得不厚道了,这断非大国使者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上使此来的目地,小王也能猜到几分,应该是冲着半年前发生在两国边境的那起动乱来的吧?如果我说发生动乱之前一无所知,如果我说那起动乱是他们两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制造出来以借大隋的刀达到杀我的目的,你信吗?”

    苏游倒真没想过南中王竟然如此坦白,他原本还以为关于动乱的解释需要自己一番沟通才能真正达到双方互相妥协的,说起来杨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看到大隋与南中能够暂时和平就可以了。

    显然,杨广有秋后算账的考虑在内,但苏游绝对没想到南中王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说清了真相,难道他们南中的三方势力真的已达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

    南中王这可是红果果的卖国求荣啊!

    苏游正待说话,却听书房门被推开了,随后便是一个内侍小跑着进来禀报道,“住上,大相国和镇西将军到了。”

    “请他们进来罢!”听着他们突然到来,南中王满脸愤愤,第一次在苏游面前表现出了他对那两人的讨厌。

    吩咐完内侍出去以后,他又无奈地对苏游说道,“小王拿这两个老货实在是毫无办法,他们总觉着上国要谋夺下国什么似的;还请上使将大隋的要求,仔细分说于他们。”

    苏游一时也不知该是点头,还是该摇头了,他仔细观察着南中王的表情,竟然没发现他有一丝的不自然;如果这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圈套让自己跳的话,那这南中王到后世的奥斯卡去拿个影帝完全没问题。

    苏游装作全神贯注地把精神用在茶杯上,心无旁骛地闻起了茶香。

    不一会便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终归是岁数大了,腿脚也不灵便,倒让主上和上使久等了。”

    说话之人正是大相国段如珪,他边说边向南中王与苏游微笑着行礼,镇西将军爨国昭也向他们拱手做礼,只是不发一言。

    “不晚不晚,上使也才刚刚到,两位请就坐。”南中王亲热地伸手向他们指了指苏游对面的席面,苏游也与他们点了点头。

    南中王坐了上首,两人则与苏游相对而坐。

    坐定之后,南中王先是命人上了茶,待众人的席面上都有了半杯茶后,他便转头缓缓地对两人说道,“上使方才已经道明了来意,主要还是针对半年前在边境发生的那起骚乱,你们怎么看?”

    苏游一听南中王开口,便知南中王的斗争经验太少,他怎么一开口就把主动权交给别人?难道他是政治白痴不成?

    大相国段如珪听了南中王的疑惑,故作沉思一番,捋着胡子说道,“回王上,关于这次恶性事件,臣下也曾派人给予了关注,事情发展的起因和经过也就不多说了,臣下似乎记得那位带领乱民与大隋发生冲突的头领,名叫爨希。到底是不是这个名字老臣也不太记得了,镇西将军,你有没有印象?”

    爨国昭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我对这个名字似乎也有些印象,但具体什么情况倒还要回去翻翻卷宗。”

    “爨这个姓很特别的,在南中来说,既是最大的姓,又是王室;既有白人,也有黑人”段如珪缓缓地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到底我也不知这爨希是不是我的人,如果他竟然从西边跑到大隋的国境上闹乱子,我查到以后,定斩不饶!”爨国昭当即恨恨地说道,但他的话中不无撇清自己的意思。

    众所周知,东爨多为黑人,西爨多为白人,而发生恶性事件的地方正好是南中的东方。

    这么说起来,这个爨希是白人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解释只有一个,——爨希是南中王的族人。

    两人如同说对口相声一般,一起把矛头指向了南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