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距离有多高呢,大概会有十米,而我们距离姜芸,也只有十米。

    她能清楚的听到我们的尖叫声,也能清楚的听到我们对于她的挣扎,她一定心软过,但这段距离却无法跨越。

    我承认,是我们逼迫了她。

    耳边有多嘈杂,我已无心顾及;此时我有多崩溃,我也无法衡量;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芸,流着泪。

    赵骏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发呆,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哪怕是欺骗姜芸也好,他都做不到。

    他太诚实,诚实到无视生命。

    最后一声众人的尖叫,是在三分钟后,那刺耳的回鸣声伴着姜芸坠落的身体,一起撞击在地面上。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面,那幕被我亲眼目睹的残忍。

    那一刻,所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气流似乎被吸空,每个人的目光里,只有姜芸。

    她的双手毅然的推过窗沿,身体微微前倾,胸口贴近空中,她闭着眼,享受着。

    一秒、两秒,她同卷起的风融为一体,沉沉的向下飞翔,像是要倾注于她身下的那一方土地。

    姜芸与地面融合的一瞬,我清晰的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只是想离开这个世界,她只是想在最后一刻做一次主角。

    但是上天并不成全她。

    姜芸跳楼的那一刻,我出于本能的冲了上去,推开人群。

    奔跑的过程中,我的身后有梁雪突然爆发的悲鸣声,有众人的唏嘘声,而我唯一听不到的,是姜芸的呼吸声,微弱到被忽略。

    你是不是很痛,痛到无法形容,我想这样问姜芸,可她此刻却慵懒的依在我怀里,半眯着眼,她以为她已经死了。

    很快,姜芸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抱走了,从我的怀里夺走。

    姜芸被送去医院后,我坐在原地,看着地面鲜红浓稠的液体,闻着刺鼻的腥味,我的胃在翻滚,我的神经在翻滚。

    赵骏过来扶起我,梁雪在我的身后抽泣的快要断气。

    人群慢慢散开了,带着他们无需负责的闲言碎语。

    梁雪无助的拥抱着我,她的身体不停的发着抖,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整个肩膀。而我却停止抽噎,我再也找不到如此平静的时刻,思绪平静的快要消失。

    赵骏冷血的站在我的身边,依旧一言不发。

    为什么世事永远不能如意,为什么厄运总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反复试验,为什么人总会走入死角,这一切在死亡的面前都显得莫名其妙。

    我们总是试图达到目的,却总把自己逼入绝境;我们总是轻视别人的成果,却看重自己的成就;我们总是无法感同身受,然后变的变本加厉。

    这就是人性,丑陋的人性。

    这半年,我们去了很多次的医院,也去了很多次的重症看护室,我们探望了很多病人,也送去了很多安慰。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我们买了所有能表示关怀的水果和礼物,去看望死里逃生的姜芸。

    医生说,姜芸断了一条右腿,终生残疾。

    可是我说过,厄运总是接连不断,所以姜芸终究没能逃过意外。

    姜芸被退了学,勒令退学,原因很残忍,学校说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影响了校园风气。

    去看望姜芸时,我想带上赵骏,可是他死活不同意,他说他不敢面对姜芸,他觉得他没有理由。

    我同意了他的想法,毕竟见面了也只会尴尬,加之林一水跑去做兼职了,所以这次只有我和梁雪去看望姜芸。

    走到熟悉的医院,闻道熟悉的药水味,我的那些回忆就不停的上涌,我们总是受伤,不论是**还是精神。

    当我看到病床上的姜芸时,她的腿被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一动不动的仰卧在病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头顶的白炽灯,神情里是满满的绝望。

    她的母亲坐在她的身边,默默的削着苹果。

    “阿姨,我们是姜芸的室友,是来看她的。”我冲着低头不语的姜芸母亲说道。

    只是姜芸的母亲并没有理会我和梁雪,她依旧用锋利的水果刀削着无辜的苹果皮,那架势一点都不友好。

    随后,姜芸的母亲弯下了腰,在床边摸索了好一阵,然后从床边拿出了一袋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尿腥味。

    原来,姜芸手术结束的这期间,大小便不能自理。

    梁雪看到这样的场景时,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胳膊,我回过头看向梁雪,她一脸愁容的盯着我,表情复杂。

    我放下手里的水果和礼物,坐到了姜芸的身边,我想和她说几句话,可她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我想,姜芸应该是想回避我们。

    整个病房的气氛十分尴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打招呼。

    姜芸的母亲拿着尿袋,起身走出了病房,没看我和梁雪一眼。

    “走吧!”病床上的姜芸突然说了话,语气淡然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她虚弱的甩开了。

    “走吧!”姜芸再一次重复到。

    我无力的看着姜芸,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望向我。

    梁雪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躲在我的身后,好像她很害怕这样的姜芸。

    我帮姜芸盖了盖被子,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和我们说话了,就给我们发短信,我不希望你这样。”

    姜芸没理会我,她轻轻的合上眼,那一刻,她的眼睛是湿润的。

    我和梁雪离开了病房,出门时遇到了姜芸的母亲,她的母亲木然的看着我们,依旧一言不发,直接绕过我和梁雪。

    梁雪牵着我的手,手心出了很多细小的汗珠,她发着抖,像是得了癫痫病一样。

    “梁雪,你没事吧!你怎么一直发抖。”我关切的问道。

    梁雪虚弱的倚在我的身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的表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雪的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一个词:“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梁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敢肯定,这句抱歉一定和姜芸有关。

    我支撑起梁雪的肩膀,看着她泪眼朦胧的双眸,我想听她和我说出她哭泣理由。

    她的鼻头泛着红,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拿开她的双手,发现她早已哭成了泪人,更哭花了妆。

    不过,她接下来的自白,却让我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