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健这两年混得很不错,大约头脑好,做什么都是占便宜的。(小说文学网)

    无需夏文殊多问,他已经志得意满的将他的炒股伟绩说得天花乱坠,如何与孙洋借钱,如何将万来块的资本变作几万块,然后变作十万块,二十万……

    夏文殊问,“钱在哪?”

    “钱放到手里也不能生钱。”白健手一摆,甩出一张红色塑胶证,上头印着三角洲证券个人名册登记卡——大户专用出入证。

    “喏,你看我的大户证!资金丢进去1o万就可以上大户室炒股,有了这个,我还可以放大三倍融资,只是每万块每天要多出十元块的利息,不过这种t+o制度又没涨跌限制,我买入后可以立即卖出,这十块根本不值一提……”

    夏文殊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以前金云涛说起去植物园的事来,好似参加活动就是十块,还包括坐车、吃饭、门票……只是他并不觉值得,十块够他一周的饭钱。他每回只打一个菜,吃免费的汤,如果还是饿,就多喝几次汤。

    “你之前攒的钱现在花的差不多了吧?都怪我没身份证,你也没存折,不然我就给你打钱了。不过没关系,我满十六了,这次回来办了身份证就方便了。你们班那群小杂种……”白健恨恨的骂了一句,冷笑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有钱是爷爷没钱是孙子,瞧他们昨天那夹尾巴的样子!”

    夏文殊一笑,“原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身份证。”

    白健反应一向飞快,自然听出不对来,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然后便是口若悬河的三千开拓之词。

    夏文殊也就打趣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有夏大志在时,他一个笑脸也挤不出,后来只与白健在一块,倒能学会两句玩笑话。先前他念书了,好像又没有玩笑的感觉了,现在白健一回来,莫名其妙的又能说笑了。足见白健是个能带来乐趣的人。

    他怎么会和带来乐趣的人计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生活是单调而机械的,乐趣是弥足珍贵的。

    白健说着说着,便看见夏文殊望着自己微笑,平和的,好看的。这个笑容和以前一模一样,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把夏文殊从垃圾堆边扶起来,看着对方的名字叫“叶文猪”,当时夏文殊就是这么笑。

    然后他就忘记接下来说了什么。总之说什么也不重要了,他只是忽然发现,原来还有比赚钱发财更吸引人的东西。至少这一瞬间,是的。

    既然比赚钱发财更好,那就理应要得到。

    锦衣还乡的白健将暴发户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带着夏文殊去了惠城许多曾经完全没去过的地方,商场、麦当劳、游乐园、动物园……两个人从头到脚都穿上专卖店买的衣服鞋袜,吃了一顿人满为患的麦当劳,去了有观览风车、旋转木马、小摩天轮的游乐园,看了有猴子、孔雀、河马的动物园……

    夜空星星点点闪烁,城市里车水马龙,少年人的精力仿佛永远是过剩的,他们疯玩了这样久,还能买着长城啤酒和肉串去招待所的顶楼看风景。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喝酒的原因,夏文殊觉得一切都迷迷糊糊的,好像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只记得他是高兴的,快乐的,好像十七、八年的日子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放纵。

    白健趴在栏杆上看夏文殊,眼神恍恍惚惚的游移着,“文殊,你开心吗?”

    夏文殊靠在水泥台边,摆弄着几根竹签,抬头冲他笑,点了点头。

    白健得意起来,“有钱好不好?”

    夏文殊觉得白健得意的样子酷似会下蛋的公鸡,不由忍笑看了又看。

    昏黄夜灯下的白健其实很好看,虽然并不醒目,但是一旦看到了,好像也不舍得移开眼睛。他很高大,五官深邃,眼帘单薄眼睛细长,鼻子挺直,双唇很薄,脸颊的线条刚硬,皮肤是麦色的,泛着犹健康的光芒。

    不知道是哪部分让夏文殊觉得满意了,他发自内心的说:“有阿健更好。”

    白健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夜晚觅食的野兽。

    “我哪里好?”

    夏文殊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如果要一样样说,,大约要说到天亮,于是他总结说:“哪里都好……”

    “我是不是最好的?”白健追问起来。

    夏文殊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白健心跳飞快,好像是长出来的一个什么小东西,又痒又痛的,却是说不出的高兴。那个梦境里的人仿佛与眼前的人也做了重叠,让他马上激动得扑过去抱住了夏文殊,急于说出一直想说的话:“文殊,其实我……”

    “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兄弟,但在我心里,你和亲弟弟一点分别也没有……”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连一向不大说话的夏文殊也有心迹表露,只是他难得的说出的真情却似乎并没得到对方的认可。

    “谁要做你弟弟了?”白健猛地将人一推,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夏文殊刚要仔细看,但瞬息便不见了。

    白健站起来,指着夏文殊的脸,“谁他妈要做你弟弟了!?”

    夏文殊没有说话。

    白健越发暴躁了,他其实脾气不坏,发脾气有什么好处呢,既不能卖钱也不能获得人情,平白得罪人而得不到好处的事他一向不会做。真要不爽大可以背后撸人,人前一样可以称兄道弟互相利用,世上总是利益为先的。

    但是他发现他在夏文殊面前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生气,很生气。

    夏文殊越是无动于衷,他越是生气。

    “啪啪!”

    白健将啤酒瓶狠狠的砸出去,碎了一地,再砸,再砸。直到全部都砸完了,夏文殊才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阿健,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我没醉!”白健甩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瞪着他,“我四岁就认识你了,那时候你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那又怎样?好人家的孩子还不是屁都不会,小破楼里随便哪个孩子都可以把你摔的狗啃泥,随便哪个人都可以骂你野种。是我!是我罩着你,我拉着你跑路,我帮你打架,我拿板凳把小谢的门牙敲了,我把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马婶家门给砸了!你爸爸不拿你当人看,没醉就拿你当佣人使,醉了就拿你当沙包打。是我!是我拿菜刀砍他,我还给你准备了香蕉水药死他,你这个孬种不敢!你饭吃不饱,是我分给你!你没钱,是我想主意!我带你赚也好,我赚了给你也好,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对你这么好,我他妈就是为了给你当弟弟吗?”

    白健真的醉了,夏文殊本来只是哄他,现在他看到白健眼睛湿润润的,他哭了。

    原来白健也会哭。

    夏文殊心里特别难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嘴只能叫“阿健……”,然后下一秒他就不用思考说什么了。白健突然出手,迅速,准确,又凶狠的双手瞬间便牢牢抓住了他。光影一晃,身体伴随压倒性袭来的沉重阴影一同倾覆到他的面前,把夏文殊禁锢在了怀中。

    在星星和夜灯的光辉下,被他当成弟弟的人紧拥住他,将自己嘴唇的热度烙印过来。

    夏文殊瞪大眼,看着面前那张逐渐放大的脸,他一时忘了挣扎。或许记得,他也不会挣扎,因为白健看上去太可怜了。

    他热灼的舌尖带着侵略一般吸吮的强烈力量,把嘴唇都吸的发麻了,夏文殊看着对方长长的睫毛刮在脸上,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想,白健不想当他弟弟,是想做他哥哥吗?如果是的话,大约也没有关系,反正他是白健。

    这个世上,能对他这么好的也就一个白健。

    “你怎么不把眼睛闭上?”白健皱起眉。

    夏文殊不明白了,不明白他就问:“为什么要闭上?”

    “接吻不都要把眼睛闭上吗?”白健脸上有不知是酒醉还是错觉的潮红。

    “接吻?”夏文殊一愣,然后想了想,才说:“阿健,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两个男的怎么了?”白健气急败坏起来,粗鲁的揪住夏文殊的衣领,“两个男的就不能接吻?”

    夏文殊语气还保持着平静,“阿健,同性恋才会两个男的接吻,我们都是正常人,不应该这样。”

    瞬间,名为狂怒的风暴席卷了白健,与其是被他说的事实所激怒,不如被说是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所激怒,他狠狠的将夏文殊推倒在地,几乎不假思索的一拳就要砸过去,却在触及那张毫无缺点的脸上之时,硬生生的错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文殊皱起眉,白健随即冷笑:“这就不正常了?我还有更不正常的呢。”

    说这话时,他的眼微微眯起,掩饰住了里面涌起起了黑色的阴霾:“夏文殊,你听着,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弟弟的那种狗屁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不,什么狗屁女人,我对你就是男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就是同性恋才有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