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殊有时会想,如果白健当初真的拿了地址走人,之后的事情会是怎样。(小说文学网)他妈把他和他爸丢了,他爸又把他丢了,如果白健也把他丢了,他就只剩一个人了。

    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就像夏大志走的时候,他想到身边还有白健,那种又被抛弃的感觉总算没折磨他太久。

    他做每件事都有一个理由,忍耐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是为了继续学业,继续学业是为了改变命运,是为了获得体面,获得体面是为了……回到那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他不想让白健走的理由,大约是觉得不划算。以白健的天分,应该成为高等学府里备受瞩目的高材生,而不是沦为默默无闻的打工人。

    那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应该有白健一个位置。

    白健并不觉得读书就划算,他固然觉得做保安没赚头,但也知道一旦去了三角洲,那就是遍地金,遍地机会,凭他的脑子,总得发财。

    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于是夏文殊的祈祷终于实现了一回。

    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是夏文殊第二次开始新生活,他开始祈祷这一次能美好一点。

    老天爷或许终于听到了这个倒霉鬼的声音,他的祈祷又实现了第二回,至少美好了开始这一点。

    因为要赚取学费生活费,他们注定不能一门心思读书,两人在三中附近租了一个仓库,主要用来囤货,其次用来住人。三中是个好地方,作为附近几个城市最好的中学,地理位置也很是优越,十分方便两人做生意,省了往返奔波的脚程。

    三中也有不好地方,作为一所好学校,自然是严厉的,哪怕对于成绩好的优等生会另眼相待,但对于屡教不改、惯性藐视校规的白健,再好的成绩也只是将容忍度下调。

    既然是容忍,就总是有限度的。

    所以在白健一年还没读完的时候,已经因迟到早退、旷课逃课等违纪现象记过无数次,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教导主任下了最后通牒,再有违纪就开除。

    比起白健的不以为然,夏文殊则是大为紧张,生意是两个人一起做,但一个当是兼职,一个当是正职,哪怕后者的成绩比起前者一点不差,但白健的明目张胆也让学校忍无可忍了。对此,夏文殊各种哄劝说教,希望白健回归正途,不然功亏一篑,白白浪费精力和金钱,前途也毁于一旦。

    “非得读?听讲课和我自己看也差不多,就那么点简单玩意儿非讲那么多课,浪费时间!”白健头也不抬,算账点货。

    夏文殊知道他脾气,劝也劝在g点上,“你学费都交了,也考了进来,要是读一半不读了,拿不到毕业证,以后谁信你读过三中?还是你怕继续读下去,考不上三中的高中部?考不上大学?”

    白健一听,果然不高兴了,他盯住对方,眼一转,“你少激我。”

    夏文殊无奈了,“你就当陪我读吧。”

    白健下了这台阶,哼声说:“那你又欠我的了。”

    夏文殊笑着点头,他知道白健的心思并不在读书上。

    白健瞄了他一眼,“答应这么爽快,你就不怕还不起呀?一看就没有诚意!”

    夏文殊拍了拍他的肩说:“放心吧,卖身都得还你。”

    夏文殊是个不大开玩笑的人,白健就不当玩笑听,闷声闷气:“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卖给我就当还债了。”

    夏文殊乐了,“你要是个女孩,我就卖给你了。”

    白健脸一黑,几步就跨到夏文殊眼前,这几年正是长身体,他已经发育得和小山似的,这气势立在这儿,叫夏文殊一愣,“怎么了?”

    白健气壮山河一声吼:“我还没嫌你不是女孩呢!”

    夏文殊有些莫名其妙,他记得白健一向开得起玩笑的。

    这个不欢喜的玩笑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少波澜,他关心的是白健怎么投入学习生活中来。

    白健则另有主意,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张医院开的证明,又雇了人充作他家长,直接找去校长室说明情况。这还没完,晚上他又用黑色塑料袋装了几条红塔山送给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

    这下好,目无校纪的坏学生变成了带病求学的好学生,自此白健学业生意双平衡。

    “你看,这就叫作有钱能使鬼推磨。”白健一脸少年老成,得意洋洋。

    夏文殊没有搭理他,低头继续算着方程式。

    白健的确是脑子好,一直到念完初二,他一个月只上几天课,居然成绩也能考个中上。

    不过到了初三,大家都开始攒劲了,虽然本地不重视读书,但三中毕竟是重点名校,又当另说。于是别说缺课旷课,回去没几个不开夜车的,这学校最不缺家境好的,大有请了老师辅导的,这么一来,不进则退,白健连考了几回中流。

    夏文殊心生警惕,当即展开怀柔攻势,规劝白健回归正道。但是要每天都到学校上课,这简直要了白健老命,几乎宁死不从,两人陷入拉锯。

    这一日夏文殊上完课回来,正准备做饭装保温桶带去出摊的地方给白健吃,然后一起出晚市。谁知道一打开仓库,发现白健居然在家,“阿健你回来了。”

    白健冷着一张脸,他原本就是英气勃勃的长相,因有半个酒窝,若是笑起来,倒是朝气蓬勃,阳光开朗,若是不笑,配着发育过分的身材,就很有两分凶相,显出戾气。

    当然,夏文殊是不怕他的,以为又是做生意受气了,连忙上前哄他:“怎么了,阿健?你跟我说说就不生气了。”

    “苏晓莉是谁?”

    这可问倒了夏文殊,他呐呐的开口:“什么苏晓莉?”

    “少跟我装糊涂,你自己的情书还不知道是谁?”白健手里扬起一封信来,怒气冲冲,“你居然背着我偷偷交女朋友!”

    “情书?你把信给我看看,我看是哪一个。”夏文殊伸手去拿,白健却先一步撕得粉碎,他怒目圆瞪:“哪一个?还有哪几个?”

    夏文殊哑口,这才反应过来嘴快了。或许是成绩好的缘故,班上的一些女生都喜欢跟他请教功课,只要不耽误他放学时间,课间他一般都会帮忙解答。这样就有几个女生写来感谢信之类的东西,他有时看过了会回,大多时候忘记了。

    白健见他说不出话来,马上什么都明白了,他紧紧的打量着夏文殊,好像比以前更白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就是比他还矮点,不过他身高超标,于是夏文殊也完全不算矮了……别说学校里那群歪瓜裂枣,就是他平时见那么多人,男男女女,有钱的没钱的,也没几个比夏文殊显眼好看。

    难、怪、了!

    “你听我说,那只是感谢信,谈恋爱是违反校规的,我没有女朋友。”

    这种解释白健根本不信,他脑子里烧了一把火,气急败坏的吼道:“我不管,你不准有女朋友,也不准收情书,感谢信也不行。”末了似乎见夏文殊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那些人都是来耽误你学习的,你不能跟她们同流合污,你必须答应我,不交女朋友!”

    夏文殊实在没想到这两者间的关系,但白健凶狠的语气配上可怜巴巴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忍说不,他只好点了点头。

    白健这才高兴了,立马勾住了夏文殊的脖子,欢喜得像个孩子。

    “明天我去上学。后天也去,大后天也去。”

    “你怎么忽然……”

    “我得监督你不受诱惑,影响学习!”

    虽然这个结果是夏文殊喜闻乐见的,但是来的未免太过莫名其妙,早知道这样的小事就能让白健回归学校,那他就不必苦口婆心那么些天了。

    白健寸步不离夏文殊,老老实实上下课的时候,已经是初三下学期。在一片紧张氛围中,夏文殊因不用操心白健,也知道大约攒够了一部分高中学费,于是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书本与考试中。

    考试前两周,正在上自习的夏文殊忽然被同学喊了一声——“夏文殊,你爸爸来了。”

    夏文殊抬起头,正看见站在窗口的一个熟悉身影正张望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立马就把头低下去,白健虽然坐在教室另一头的最后面,但也听到这声了,他捅了一下同桌的哥们,递过去一支买来考试用的崭新钢笔。

    “帮个忙,你去外头见一面,就说你是夏文殊。”

    “怎么回事啊?”那同桌摸不着头脑。

    白健将钢笔塞进对方手里,“你去就是了,就说三中就你一个夏文殊,他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