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修兀自蹲下身,拔出剑凿击冰面。

    “你做什么?这会雪崩吧。”景澈只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平平淡淡提醒道。

    冰面“咯哒”裂开一道道缝隙,像是蜿蜒而狰狞的伤疤。也修的凿击越來越密集,裂缝挣开到了极点,紧接着一声天崩地裂的破裂声,整个小山头好似都在摇晃。

    顿时漫天雪光弥漫了眼睛,景澈只觉得整个人被一拽,腾身好似在飞快下坠,然而很快就踩到了踏实的地面,四周一片黑漆漆,耳边雪崩呼啸声变得遥远,不知道进入了什么地方。

    也修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响起:“应该沒人能发现这里了。”

    “这是什么地方?”景澈环顾四周,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四年前在荻芦城见了你一面,知道你还活着,就开始四处找你的时候,一年无意间來到这个地方,正好遇到雪崩,掉到了这个洞里。”

    景澈扯起一个勉强的笑:“那你怎么知道沒人发现这里?”

    “过去八年这里只雪崩过三次,如果真的有那么巧,每次雪崩都能有人进入这个洞里,那我们只能自认倒霉。”

    “这里是迦凰山后山么?”景澈仔细回忆來时方位,问道。

    “嗯,”也修指尖燃起一簇火焰,两人往里走,“去看看里面是什么,那时我急着寻出路所以并沒有进去。”

    景澈沉默地顺着也修走。其实她并沒有多大好奇,萧烬多疑的性格让她从热衷于刨根问底的人转变成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致、自私的人,反正这一切都同她沒关系。

    这个洞漫长而又深幽,时而窄的要侧身才能通过,时而宽的有一个石室那么大,不知迂回曲折了多少路,两个人都一直沉默着。每每转过一个弯的时候也修都会回头看一眼景澈跟上了沒有,他似乎总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都慢吞吞挪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这气氛大概是有些凝重,又绕过一个弯,也修开口对她说道:“阿澈,你走前面吧。”

    “我走后面。”景澈当即反驳了回去,大概是觉得语气太强硬了,她又解释道,“我不习惯身后有人。”

    是因为太久都生活在一个需要高度警惕的环境中,将背后空门暴露给别人,哪怕是也修,景澈怀疑自己甚至会随时都强迫地想拔剑杀死身后的人。

    也修注视着她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个情绪。微叹一口气,沒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而正在这时,岩石缝里渗出一滴液体砸落在脚前,“啪”的一声,景澈立刻警惕地拱身抬手,做出防备的姿势。

    一声过后四周万籁俱静,也修手心的火焰安静地跳跃着。景澈俯身仔细看,地上的那一滴竟然是血。

    疑惑抬头,见到头顶岩石,景澈登时移不开眼。

    若是从前的她,可能还不认识这种构造,那么现在的她,在做徒手剖开人胸膛掏出心脏这种事已经麻木之后,她不可能不认识,,

    头顶悬着的,是一颗巨大的心脏,还有着微弱起搏,粗大血脉缠绕在心脏外壁,深成褐色的血液像是河流潺潺流过。

    继续往里搜寻,是一个霍然开朗的石室,里面的景象却比方才的心脏更加骇人。阴气扑面而來,在跳动火焰的微光中,阴暗石室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将近几十樽棺材。

    两人惊讶地饶进棺材群中,每个棺材上都刻着一个名字,顺着看下去,似乎每一个名字有些熟悉,景澈正从脑海中搜寻究竟在哪里见过,这时也修道:“这里似乎是历代剑圣的群葬冢啊。”

    景澈恍然大悟,同时发现眼前这樽棺材的棺材盖已经被挪开了大半,棺材里面空空如也。细看了一眼棺材上的名字,竟然是苏月。

    “她不是被逐出剑圣门了么……”景澈口中喃喃。

    而倏忽,一阵诡秘的风凭空而起,景澈和也修同时抬头,墙壁上原本只有两个影子,这时却出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景澈立刻抽出身边软剑,专注地盯着洞口,而也修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了景澈的穴道。她呲着牙目光仇恨而难以置信,下意识以为也修是骗取她信任要把她捉拿归案的,却不想也修强硬得把她推到棺材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引开他们,两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就解了。”、

    然后一推棺材盖,人化成一道白影就掠了出去。

    “人呢?”随后闹闹嚷嚷的声音便至。

    “那边去了!快追!”

    喧嚣声又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什么动静都沒有了,景澈蜷缩在黑暗密闭的棺材里,心跳在胸腔里跟打着雷似的,无论过了多久都不肯平息下去。

    也修如何了?是被抓住了,还是成功逃了出去?他还能回去南穹吗?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也知道,也修那样隐忍的人,会为了掩护她的身份而不惜把自己推到一个无法解释的泥沼之中,他会承认自己是帝国的奸细,默默接受惩罚。

    可是那种被冤枉却不能说的情绪,她不想让他也尝一遍啊。她不想他重蹈她的覆辙,这种苦……他怎么能受那种苦呢……那是南穹最努力的弟子,天赋最好的弟子,最受器重的弟子,他一直以來都是那么恭敬规矩……

    漫长的两个时辰分分秒秒都是折磨,直到穴道自动解开,自由了的景澈却沒有动静,她紧紧闭着干涸的眼,努力让自己摆脱那种情感的折磨,恢复成红衣该有的样子,无心无情。

    半晌她才睁开眼,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正欲推开棺材盖站出來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棺材盖里头刻着一行字。

    在一片黑暗中全然看不清晰,景澈用手指摸着拿凹凸的质感试图辨别出是字。

    “阿…”而第二个字有些复杂,摸不出來是什么,下面有七个字连在一起无比潦草,只能摸索出个大概,“…心…敢于此说。”

    想着意思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景澈推开棺材盖站出來。

    然而人才站起來,头顶一片阴影就将她整个儿笼罩住了,一个声音慵慵懒懒,0不经心,在石室中激起一层回音:“红衣,等你很久了。”